想到这里,谢芷颇为无奈的说道:“我也过去走一趟吧。” 本文来自 http://huangsewenxue.com/   车子绕过东华大酒店的主楼,驶入后面的园子——谢芷此前来过这里一趟,对外营业的主楼看着很不起眼,但园子里给东华下属区县用作驻徐办事处的几栋附楼古朴雅致,街灯给树梢遮得幽暗,小楼东墙的爬山虎也是一片黑黢黢的影子。   猜不透沈淮会以怎样的姿态来对待她们,待司机停下车子,谢芷心里不踏实的回头看了她哥跟叶选峰一眼;两人皆眉头微蹙,似乎都知道此行不善,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走这一趟。   谢芷跟叶选峰接触的次数也不多,对他知之有限,只晓得今年才四十岁刚出头的他在电力部有“小部长”之称,甚至比普通司局长还要强势,但作为戴成国的秘书,他的权力更多是来自戴成国的信任。   电力部裁撤以及央企改制在即,戴成国去留难定,叶选峰即使再强势,对未来仕途的发展,必然也会些担忧。   这大概就是他今天对沈淮前踞后恭的根原因吧?   谢芷推开车门,看到小楼前有两名工作人员在等着他们过来——她也不认识霞浦驻徐办的工作人员,他们倒是认识她,招呼他们进去:“叶总、两位谢总过来,沈县长跟宋总在楼上等着你们呢……”   谢芷压根就不指望沈淮会下楼来迎接她们,就巴望着沈淮这浑球等会儿能有些涵养,不出口羞辱她们就可以了。   二楼转楼梯左拐第一间是个小会议室,谢芷站在她哥的后面,从她哥肩膀上方看过来,除了沈淮、宋鸿军外,杨海鹏以及沈淮的秘书王卫成也都在屋里。   谢芷认得杨海鹏跟王卫成,但不知道他们也在徐城,但想想也不觉得奇怪,沈淮随时都可以喊杨海鹏、王卫成到徐城来,但见他们也没有回避的意思,她只是眉头微蹙,知道沈淮还是要谈冀河港输煤码头的事情。   谢芷心里就是奇怪,冀河港输煤码头到底是有什么好让这浑球图谋的,竟叫他不惜如此的不择手段?   沈淮站起来,请叶选峰、谢成江、谢芷坐下谈事情,平静的看了叶选峰一眼,说道:“我来都打算回东华了,没想到随口一句话,对你们产生这么大的惊忧——田家庚书记找我谈话,有什么地方是你们想知道的,你们可以问我。”   谢芷气得要拿工作人员递过来的热茶泼这浑球一脸,明明是他故意丢了一枚深水炸弹就走,这会儿竟然轻描淡写的说他们小题大做。   “央企改制以及更深层次的经济改革工作也是势在必行,在大的环境之下,作为部委企业的淮能集团,要怎么发展才契合中央的部署,要怎么发展才更符合国家及地方的利益,是我们一直都在思考的问题,”   叶选峰也完全当今晚的不愉快没有发生过,开口就几顶高帽子抛出来,沈淮爱戴不戴,他不会把自己的主动权完全交出去,也无意惊慌失措叫人看扁了,说道,“田家庚书记他要离开淮海到新的岗位上去,不过我相信田家庚书记对淮海省的发展会持续关注下去,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实,要不要找田家庚书记当面汇报淮能集团与淮煤东出计划实施的情况。我不是很确实,所以说先过来找你问一问,你觉得我不是要找田家庚书记当面汇报一下?”   叶选峰此时还妄想扳回主动权,沈淮只是一笑,说道:“田书记确实对淮煤东出的计划实施很关心,今天就这方面问了我很多问题,你要是再找田书记当面汇报这事,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谢芷坐在一旁微抿着嘴唇,不多说话,只是默默观察沈淮与叶选峰较量的过程。   她知道叶选峰想扳回主动,想以直接找田家庚汇报工作为由相威胁,希望沈淮不要再模凌两可叫他们猜测不透——她心想叶选峰的话也不是没有威慑力,淮能集团虽然作为部委企业,隶属于电力部,但扎根地方,开发地方煤炭资料,占据地方能源市场,又与淮海省属国企围绕徐东铁路复线工程等淮煤东出计划密切合作,叶选峰找田家庚汇报工作,在汇报工作过程中打探央企改制的消息,不失为一条道路。   谢芷心想叶选峰的话应该对沈淮有所震慑,但未料沈淮压根不把叶选峰的话当回事,点明在淮煤东出的这个问题上,田家庚更看重他沈淮,而非叶选峰,叶选峰一定要自寻其辱,他也不拦着。   听沈淮这么说,叶选峰脸色沉毅,也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气愤。   他过来都做受轻辱的心理准备,为此想争回些主动权,又哪里会执念于一时言语上的得失?   “你跟田书记就淮煤东出的问题交谈过,那是再好不过。你觉得,我找田书记汇报工作时,应该要注意哪些方面?”   叶选峰看似不惜降低身份请教沈淮,说到底还是不放弃反击的主动权。   沈淮瞥眼看着手表上的时间不晚了,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跟精于勾心斗角的叶选峰在这里绕圈子,说道:“淮煤东出对淮海省的发展,对华东地区的能源供应,对国内能源产业发展及结构调整都意义重大,淮能集团若是能对淮煤东出的工作做出卓越贡献跟推动,我想中央不可能看不到淮能集团存在的意义跟作用——田书记虽然原话没有说得更明白,但我想就是这个意思。其实这也跟淮能集团当前的发展战略,跟叶总你所说淮能集团的四个阵脚紧密切合——我原以为叶总已经把这些看得很清楚,刚才在饭桌上就没有把这些话说透,是想彼此间留有想象的余味,倒没有会让你们产生这样的惊忧,真是很过意不去啊。”   谢芷看了看叶选峰,见他脸色终是控制不住微微色变:沈淮也已经把一些意思说得很透彻,说到底是他们自己蒙了心,叫沈淮随口一句话搞得阵脚大乱,转了一圈回来,才发现照旧是给沈淮牵着鼻子在走。   想想也是,淮能集团能否在央企改制的大潮中独成一系,说到底是由其存在的意义跟作用决定。   如果说淮煤东出能上升到国家能源战略层面受到重视,淮能集团又能在淮煤东出的工作中始终处于主导地位,中央哪里有借口拆分淮能集团?   王源总理推动央企改制,说到底也是为了让资源配置分得更合理,更有效率,而不是他们所理解的一味的“拆小并大”沈淮当初提及淮煤东出这个概念时,就明确提炼出沿淮海湾地区及华东能源市场的发展战略核心,淮能集团这段时间以来这条路线来展开工作,但叶选峰口口声声不离集团发展战略,不离集团阵脚,但到底是更精于勾心斗角,没有真正的认识到这一层意义——也可以说她们都没有真正的认识到这一层意义——才会如此轻易的给沈淮一句模凌两可的话打得阵脚大乱。   见沈淮嘴角挂着的笑,似有鄙视,谢芷心里也是难得的在这浑蛋面前泛起一丝羞愧,避开他看过来的眼神。 正文 第755章 真假消息(四)   沈淮与叶选峰接触甚少,打量着脸色绷得略紧的叶选峰,见他阔脸长眉,眼睛不大,微微敛起就显得更小,但炯炯有神,即使在思虑其他事情时,眼睛里犹不失凌厉之色。 沈淮知道这样的人物,通常意志坚定、警惕心高,不过,他也无意叫叶选峰难堪,或者说更无意进一步借机去羞辱叶选峰。   要不是宋系内部纠结错杂的矛盾,他也实在没有必要到处树敌,而他虚张声势、故布疑阵,用尽手段的目的,还是要保证达成既定的目标。   “无论是开发淮西的煤炭资源,还是在沿淮海湾区域发展能源产业,增加对华东地区的能源供给,还只是淮煤东出最直接的意义;而为了保证淮煤东出的概念能落到实处,各方积极推动徐东铁路电气化及复线工程以及新浦港建设,对沿淮海湾区域经济建设的促进,以及这层促进沿中原铁路网往豫、陕等中原省市延伸的意义。这些不仅田书记,便是王源总理也有看到——这些都是田书记跟我说的原话,”   沈淮双手搁在会议桌上,心平气和的说道,“我想,只要淮能集团能自始至终的去推动淮煤东出方案落实建设,能自始至终的能起到积极领头的作用,一些不必要的惊忧,我看是不需要有。”   谢芷平静的听着沈淮说这些话,叶选峰眼神看过来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她过来不是陪着听沈淮教训的,她随同过来最主要的责任是帮叶选峰判断沈淮话里有几分真。   沈淮也注意到在谈话过程当中,叶选峰、谢成江两人的眼睛,都有意无意的去看谢芷,他也只是偶尔朝谢芷那张漂亮的脸上看一眼。   宋鸿军看了则是心里轻叹,也知道叶、谢二人不是什么纯粹所谓的“一年给蛇咬、十年怕井绳”说到底还是从头到底对沈淮这个人缺乏足够自信的判断力,甚至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梅钢为什么能获得这样的成功,所以才会在这时候不断的去看谢芷有无暗示的信号。   叶选峰、谢成江对沈淮没有判断力,这时候更注重跟沈淮接触相对较多的谢芷的判断,宋鸿军则实在不指望这些年来跟沈淮关系一直都很拧、打心眼底排斥、烦恶沈淮的谢芷,还能有什么理性的判断力。   想到这里,宋鸿军都禁不住想放弃,凑过头来,低声问沈淮:“今天是不是就这样?”   见宋鸿军对叶选峰、谢成江失去耐心,沈淮稍沉吟片刻,接着跟叶选峰说道:“我也不妨开门见山的跟你们谈,我是想将冀河港输煤码头与钢铁物流及加工园区,整合成一个大项目在冀河推动。这涉及到梅钢下一步的发展,所以我会跟你们做争取工作。而对淮能集团来,这也是集中资源、进一步推动‘淮煤东出’往前发展的一个契机。只要淮能集团在淮煤东出整个方案里的地位跟作用,不被省国投及淮煤集团取代,我想淮能集团将来的地位是能够有保障的。如果你们到今天还在患得患失,还无谓的去消耗过多的资源以及宝贵的时间,那将来会是什么局面,就难说了……”   谢芷听得出沈淮话里带有威胁:目前淮煤东出还是以淮能集团为主导推动,但省国投、省煤集团以及华东铁路局都有参与,不是意味着淮能集团能永远占据主体地位。   一旦淮能集团在淮煤东出方案实施过程中失去主导地位,被拆分的可能性确实会大幅提高——而使淮能集团在淮煤东出计划里失去主导地位,并不是什么不可想象或者说多困难的事情。   在过去一年多时间里,梅钢在多方面跟省国投、省属淮煤集团展开合作,而同时梅钢在新浦港建设里所占据的核心地位,以及对徐东铁路东延线路段的控制权,都有能力联合淮海国投、淮煤集团将淮煤东出方案实施的主导权抢夺过去。   沈淮的话当然难叫叶选峰高兴,但他见沈淮神色坚毅,此前搁在会议桌的双手,往后收抓住桌子,从姿态上说表示已无退让的可能,叶选峰就不得不去认真的去考虑沈淮这样的威胁到底有几分变成现实的可能。   “时间是不早了,我可能明天一早就要回霞浦去,没有时间留在徐城,”   沈淮说道,“要是说,你们觉得大家还有彼此协调整合的可能,海鹏这几天会留在徐城,你们联系他。”   叶选峰没有说什么,谢芷看了杨海鹏一眼,她原以为沈淮即使没时间留在徐城,也应该由宋鸿军留下来协调,没想到宋鸿军也无意留在徐城。   难道说,沈淮已经开始失去耐心?   一晚上自然也谈不出什么结果,很多事情也不是叶选峰能决定,离开时大家的心情都谈不上愉快。   回到谢棠家,夜色已深,谢芷见鸿义、刘建国都没有离开,知道这事没有定论之前,谁都坐立难安。   叶选峰很有耐心的将交谈的细节,说给宋炳生、谢海诚知道。   “杨海鹏算他妈什么角色,沈淮他有半点尊重叶哥的意思?”   听到沈淮竟然让名不见经传的杨海鹏代表梅钢跟这边谈判,刘建国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沈淮这趟去冀省,这个杨海鹏也有随行,”   叶选峰这时候不会再纠结他有没有受到足够尊重的问题,不急不躁的说道,“沈淮很可能会把梅钢在冀省的一些事务、项目,交给这个叫杨海鹏的负责。当然了,这也可能是那边没有太多的耐心了。”   谢芷见众人眼睛都冲她看过来,就觉得身上压力倍增,有些话不好说。   要是叶选峰的判断没错,沈淮确实失去耐心,那他谈话间的威胁很可能就不再简单是威胁,很可能很快就会有所行动;而一旦叫梅钢决定与省国投、淮煤信联合争取实施淮煤东出各个环节建设的主动权,淮能集团将陷入彻底的被动。   谢芷想了想,说道:“田家庚书记今天找沈淮谈话,重点应该是淮煤东出跟新浦港建设。不过,你们觉不觉得,田家庚书记今天有没有可能也谈到梅钢跟省国投、淮煤集团进一步合作的事宜?田家庚是要离开淮海了,但李谷可能还要在淮海工作相当长的时间……”   谢芷此时倒认为田家庚有可能会主张李谷跟沈淮合作。   “怎么会,吴海峰、熊斌调出东华,是田家庚做出的决定——沈淮又不是真傻。”   刘建国说道,断然否定谢芷说的这种可能性。   谢芷无意跟刘建国去争辩什么,看向她爸跟叶选峰,相信他们能更理智一些。   年中时田家庚一系列的动作,看着确实像是在打压梅钢,但时间过去几个月,梅钢在淮海省的地位是不是真正受至压制呢?   看上去,梅钢在东华市一层的权力架构里失去强势的话语权,吴海峰、熊斌调离后的空缺,由徐沛的嫡系人马填,但在郭成泽、孟建声到东华后向陈宝齐、虞成震发起挑战,有没有从根上影响或者说动摇梅钢在东华的根脚?   “你是想说,沈淮从年中开始就有意在韬光养晦?”   谢海诚不确定的问道。   有些事谢芷也是最近越琢磨越不对劲,她们此前对沈淮的判断都陷入思维的死角,没有想过性格这么强势跟跋扈的沈淮也会有隐忍、有韬光养晦的可能,以致很多事情都看不透,思来想去都觉得有些逻辑有死结、讲不通,但要是退后一步去想,反而之前种种疑惑跟逻辑上的矛盾都能说得通。   谢芷刚要说些什么,宋炳生在一旁不屑的说道:“狗要是能改得了吃屎,他需要等到今天再韬光养晦?他今天这样子,恨不得爬到每个人头上拉屎撒屎,有半点韬光养晦的样子?”   谢芷闭嘴不说什么,她这些年来一直都厌恶沈淮,但发生过这么多的事情,她不会再对沈淮有丝毫的轻视之心,然而姑夫对沈淮那根深到骨髓的偏见,也非她当面说几句就能有什么时候转变的。   谢芷看了她哥一眼,见她哥对此似乎也颇不以为意,有些话就更堵在心里说不出口。   谢芷也觉得心头有些疲累,接下来要怎么办,是不是妥协,自有叶选峰、她爸以及她姑夫跟鸿奇他爸、跟戴成国商量去,她看了看手表,都凌晨两点了,说道:“我明天起早回东华,就先上楼睡觉了?”   谢芷上楼推开谢棠的房门,摸黑打开夜灯,见谢棠正趴在被子里支着下巴看过来,问道:“怎么,还没有睡?”   “我哥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害你们一直都愁眉苦脸的?”   谢棠趴在被子下问道。   “嗬,我们给那浑蛋害得愁眉苦脸的,你还觉得好玩是不?”   谢芷笑着过来掐谢棠的脸,不过见谢棠难得对外面的事情感兴趣,洗漱过再钻回被子,便将一些事情的缘由说给谢棠知道,“现在我们这边都不知道那浑球想干什么,又患得患失,是有些狼狈。”   “哈哈,”   谢棠趴在被窝里,笑道,“我哥整天被说是个废物,他看上去还是蛮厉害的嘛。不过啊,你们整天都担心我哥会说谎话,我说啊,我哥要是真聪明,他就索性把实话说给你们听,帮你们指一条正确的路,这么反而更容易将你们诱上歧途……” 正文 第756章 后腿   冀河港输煤码头及钢铁物流及加工园区项目,整个项目的投资额度会控制八个亿左右,对此时的梅钢来说,也已经不能算是特大型项目了。   不过,这个项目,除了是要配合成怡她爸及纪成熙他们诱导燕钢将迁建新厂项目放到冀河外,对梅钢来说,也是北进华北市场的一个跳板,是对现代生产物流模式的一次尝试跟摸索,也是未来新浦港通过海上航运线路向外扩张的第一次尝试,也就容不得沈淮不重视。   沈淮此时还没有特别多的精力放在外面,他要全面的主持霞浦政府工作,县里的事务繁忙,绝大多数时间都没有办法脱开身,故而他将冀河港输头及钢铁物流及加工园区项目,包括梅钢跟冀省方面的联络,都交给杨海鹏负责,他与宋鸿军连夜返回霞浦。   “叶选峰、谢成江,对海鹏还有些不以为意啊?”   坐到车里,宋鸿军不由的担心杨海鹏留下来,能不能压住场子。   虽然梅钢跟淮能集团有很多需要整并的地方,但就眼下,还是要先将冀河港输煤码头的续建尽快的确定下来,以保证成怡他爸跟纪成熙的计划能很快施展。不管叶选峰、谢成江他们是不是很看不起杨海鹏,但杨海鹏目前是沈淮最属意留下来跟叶选峰他们交涉、谈判的人选。   见宋鸿军有稍许的担扰,沈淮笑道:“他们瞧得起谁过?”   听沈淮这么说,宋鸿军哈哈一笑:杨海鹏的出身确实谈不上起眼,当年东华市钢厂的小科长,辞职下海搞建材批发,在追随沈淮之前,并没有什么可以拿起来夸耀的地方,但英雄多出草莽,抛开这些不必要、带有色眼镜的眼光,沈淮能用杨海鹏这些人,将梅钢系壮到今天的地步,每个人确实都有其过人之处。   只是沈淮他个人的光芒太强盛,以致叫其他人的光芒不显眼。   说到瞧不起人,宋鸿军心里想,大概还有很多的人,大概到今天还不愿意去正眼看待梅钢崛起的奇迹。   成怡打电话过来,沈淮接通问道:“怎么,还没有睡?”   “睡了,刚醒过来,想你可能在回东华的车上,给你打个电话,”   成怡在电话里的声音有些刚睡醒的懒散,却不知道要怎么去说一些亲热的话,随口问道,“事情谈得怎么样了?”   她是因为第二天还要工作,吃过饭离开就直接回宿舍休息,没有随沈淮去东华大酒店,跟叶选峰、谢成江他们进行今天第二次的见面。   “有些事情也不是叶选峰所能决定的,”   沈淮将谈话的内容大体跟成怡说了一遍,说道,“得让他们想个三五天吧?”   “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成怡问道。   “应该没有吧。他们即使对我有很深的成见,但也不至于真迟钝到那种程度,”   沈淮也不是很确定的说道,“他们应该能看到,在这个国家,要是只有我们跟他们,那互相扯后腿,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然而,现实要远比这个残酷,除了在国内,我们有无数的竞争者之外,国门之外有着更多、更强大、张着血盆大口的竞争者,等着我们茫然而无知的踏出国门或者说失去警惕的打开国门。在这种情况,要是我们跟他们一味对扯后腿,搞内耗,只会让越来越多的竞争者从身边超越过去,也就注定将来大家都会死无全尸。我今晚对他们所说的话,不是什么威胁,也完全可以说是摊牌,如果他们不能将精力、资源真正集中到既定的发展战略上来,我现在就会推动梅钢,联合省国投、淮煤集团,将推动淮煤东出的主动权从他们手里拿过来。”   “但愿他们能想明白,国内有些地方是太多内耗了,”   成怡在电话里也微叹一声,又说道,“我还要继续再睡一觉,你到霞浦,差不多要天亮了吧,要注意休息。”   沈淮看着天际青濛濛的微光,已经快要天亮了。   与成怡通过电话,沈淮又跟宋鸿军说道:“你觉得,有没有必要先找孙启义摊牌……”   宋鸿军点点头,说道:“最终的结果也许不会有什么变化,但让孙启义先选择立场,也免得他以后再摇摆不定。要是叶选峰那边这两天还不能有什么决定,我过两天就回香港去堵孙启义的家门。”   沈淮也不清楚谢海诚及二伯他们在幕后商议对策的细节,但也相信他们不会无视他所提醒的诸多危机,也没有拖上几天,就得到他们通过叶海峰给予的正式答复。   谢家的海丰集团最终选择撤出谈判,冀河港输煤码头在建工程由上市公司梅溪工业全资收购,然后再与鹏海贸易等企业,联合注资成立鹏海集团,负责输煤码头改综合码头续建及钢铁物流及加工园区的项目运作,总投资最终将追加到八个亿。   收购也没有说要梅钢掏什么真金白银,叶选峰最终还是以转手冀河港输煤码头为筹码,换得新浦航运集团在渚江内的煤炭船运业务及资产。   叶选峰接手后的淮能集团,主要是想围绕淮煤东出这个概念,打造一条由上游煤炭开采、铁路及渚江航道运输、下游火力发电的闭合产业链。   徐东铁路电气化及重载复线工程,非朝夕能成,淮能集团虽然在新浦航运集团持有股份,但叶选峰不是愿意受制于人的人。   特别是背后宋乔生、戴成国皆不愿意电厂所需煤炭在渚江内的运输业务,受到经常不照常理出牌的沈淮的控制,故而他们也支持叶选峰在淮能集团内部,独立于新浦航运之外,发展新的船务部门,专门负责从淮西地区到渚江中下游沿江、沿海火电厂之间的煤炭运输。   现在淮能集团想要其在淮煤东出的主导地位不被动摇,强化目前处于淮煤东出核心运输线路渚江航道上的地位十分的有必要。   淮煤东出接下来的重点工作,是推动渚江中游航道的疏浚,提高险滩众多的渚江中游航道的运载能力,差不多能在徐东铁路复线工程完成之前,就将淮煤东出的运载能力从当前每年不足一千万吨,提高到三四千万吨的水平,意义很大。   渚江中游航道主要位于徐城、淮西、铜山三地境内,沈淮暂时还没有什么能力或者说影响力,直接推动徐城、淮西、铜山三地的地方政府掏巨资出来去做短时间政府看不到直接收益的航道疏浚工作,这个恰恰又是淮能集团及叶选峰等人的优势。   同时,淮能集团也正式对新浦煤炭交易市场注资持股,加速煤炭交易市场自有煤炭中转码头、洗煤厂等项目的建设,进一步强化其在淮煤东出的主导地位。   谢海诚他们似乎也认识到力量分散的弊端,正式将在淮海的投资业务从海丰集团剥离出来,与刘建国的证券公司等多家企业合并,成立红鼎投资集团,谢成江担任法人代表及董事长,刘建国、谢芷、宋鸿义等一干人当任高层,这段时间也甚是风光。   谢成江与谢芷,也可以说是红色家族之后,兼之刘建国、宋鸿义以及后期给拉入伙、担任公司财务总临的薛小周、潘强,都出身特殊,跟宋系沾亲带故,故而真正知道红鼎投资背景的人,将他们除谢芷之外的五人称为“红鼎五公子”资华实业的股票在持续的疯涨,一直持续到全党大会在十一月中旬召开,资华实业的涨停板都没有打开过,股票涨了将近两倍,成为九七年底这波熊市唯数不多看上去颇有亮色的几支股票之一。   梅溪工业的股价表示也相当出色,除了置入上市公司名下的炼钢资产,今年将继续分得略有减少,但依旧高达三个亿的盈利外,渚南炼化建成运营在即,徐城市政府二百亩的建设用地补偿以及对东华城商行的诸多投资,都有力推动股价的上涨。   不过梅溪工业在证券市场的出色表现,都不如梅钢接手冀河港输煤码头改建综合码头工程更叫业内震惊。   梅钢接手冀河港输煤码头改建工程,继而在码头外侧的建设用地,追加钢铁物流及加工园区等大型项目建设,立时就拉出要大举进军华北钢铁市场的架势出来,很短时间里就传出梅钢即将破土兴建设新浦钢厂二期工程的消息。   这也不能算什么假消息,新浦钢厂二期工程的报审工作,沈淮就确实让赵东他们着手在做。   报审通过后,是过两三年再正式兴工建设呢,还是拖十年八年再说,主动就在梅钢,而不用像新浦炼化会给审批拖那么惨。   要没有在冀河的诸多动作,没有人会坚信梅钢会这么快就上更大规模的新浦钢厂二期工程,银根收紧、钢铁市场供需缺口缩小、梅钢内部需要时间调整及加强等等都是原因,只是现在大家就远没有开始那么自信了。 正文 第757章 新省委书记   十一月中上旬在燕京举行的全党会议,沈淮他是凑不上热闹。   宋系,贺相怀、宋乔生、戴成国等人的政治级别保持不变,成光也正式当选中央委员,成为此届全党会议的新贵。   而在淮海省这边,田家庚、赵秋华都没有什么变化,徐沛也不出意外的当选中央候补委员。   在全党会议结束之后,徐沛如期担任省委副书记兼徐城市委书记,田家庚也随即调离淮海,而接替田家庚到淮海来担任省书记的,是鄂省调过来的钟立岷。   任何地方都有不站队、政治面目相对模糊的官员,钟立岷作为鄂省地方成长起来的官员,在中央并没有很清晰的派系选择,算是一个持中立立场的政治人物,但此前的鄂省省委书记已经是他人生仕途的顶峰。   无人支持钟立岷更进一层,去角逐政治局委员甚至更高地位的政治职务,但中央高层也清楚这样持中立立场的官员存在,也有利于平衡跟缓冲一些尖锐跟突出的矛盾。   总之让钟立岷这样的官员,在同级职务间轮换到退休,对谁都没有坏处。   无论是胡系还是计经系,也都不愿意淮海省的水变得更浑,那钟立岷这样性格谈不上多强势,政治及经济政策立场相对保守,在中央又没有强力支持、持中立立场的官员到淮海省担任省委书记进行过渡,倒成为各方都乐意接受的选择。   淮海省委的人事变动,也因此显得平淡而沉寂。   资华实业在正式公布定向增发方案、停牌审议之前,股价暴涨两倍;而到资华实业在证券市场停牌交易,徐沛、赵沫石那边也没有什么动作。   不过,徐沛不在这事上找赵秋华、胡林的麻烦,对梅钢也不会有什么害处;而徐沛跳出来破坏资华实业的增发计划,对梅钢也没有什么好处——沈淮不焦急,他就是一看戏的。   再者,在这件事情上,徐沛暂时没有什么动静,沈淮也不觉得奇怪。   钟立岷虽然谈不上多么强势,性格也相对保守,但好歹也是省委书记,徐沛也不可能在钟立岷下车伊始之际就轻举妄动什么。   再者,郭成泽在东华也还没有正式接替高天河全面主持市政府工作,徐沛此时去破坏资华实业的增发计划,就要防备着在郭成泽的任命上,会受到赵秋华等人的强力阻击。   资华实业的增发方案即使现在抛出来,还将有长达三个月的审议期。徐沛要是能掌握到过硬的材料,即使拖到最后一刻再出手,都不会迟——沈淮有的是耐心等好戏上场。   而在梅钢跟淮能集团之间错综复杂的内部关系上,且不管孙启义个人态度如何,长青集团高层都不愿意让在华的投资变成复杂的政治投机活动。   孙启善倒没有再出面,而是其他董事局高层在十二月初访问、考察淮海省,向沈淮、叶选峰以及业信银行的高层等人,同时表达了将调整在华投资业务的意愿跟思路,实际也是沈淮早初跟孙启义谈的业务及资源调整思路。   长青集团未来将继续整并在华及东亚地区的分散投资业务,在新浦港成立中国区总部的同时,也明确在华主要侧重于电子制造、金融、酒店及商业地产经营领域的投资。   作为长青集团转移泰国及马来西亚等国电子信息产品产能的新浦电子制造基地,在项目立项启动之后,一期厂房仅用不到四个月就建设完成,七个月就完成设备安装调试,进行试生产阶段。   由于国内电子产业的基础工资仅有泰国及马来西亚等国的三到五分之一,新浦电子制造基地一期建成之后,仅人力资源成,每年就预计能替长青集团节约近千万美元。   兼上国内新兴电子信息产品市场的高增涨,长青集团也决定,将继续进一步的关闭在泰国及马来西亚甚至新加坡的电子工厂,同时在新浦启动投资规模更大,雇工总数将达到一万人的二期工程建设。   在整个电子信息产业链上,长青集团此时还处于下游制造端,技术含量谈不上多高,主要还是依靠规模及低人力成优势赢利。   不过,长青集团也认识到电子信息产业是未来全球经济增涨的一个重要极点,在新浦也投资成立技术研究院,追踪国际先进的电子信息制造技术及工艺。   长青集团崛起西欧,但进入亚太投资也有二十年的时间,有相当大的影响力。长青集团投资重心北移,也影响到一批东南亚的电子制造厂商,特别是配套产业链上的投资商,都积极的随长青集团北上。   即使将新浦炼化、长青集团电子制造基地等重点项目排除在外,霞浦县九七年的招商引资成绩依旧耀眼瞩目,在服装、家纺、电子、冶金、机械、地产开发及酒店餐饮等领域,引进的外资超过一亿美元。   而对梅钢来说,九七年除了新浦钢厂建成投产,冀河港综合码头及钢铁物流、加工园区项目正式启动建设,意味着梅钢从此前的产业资引进,上升到产业资输出的新层次。   梅钢的新层次,对钢铁行业内的惊忧是巨大的。   燕京钢铁九十年代初产能就突破八百万吨。   而燕京进入九十年代之后,环境及空气污染问题日益尖锐,开始限制周边地区的重工产业发展。燕京钢铁进一步的扩张计划也因此而停滞下来,近年来更是失去国内第一大钢铁联合企业的宝座。   这些年来,燕京钢铁一直都在燕京石景山区旧厂外围扩大厂区跟异地迁建新厂两种方案之间徘徊不定。   旧厂扩大厂区方案近期在被国务院彻底否定之后,燕京钢铁想进一步扩大产能,就只能走异地迁建这条路。   不过,即使是异地迁建新厂,燕京钢铁也是有好几个方案,早初也派人到冀河考察过建港建厂的条件。同期给燕京钢铁列入备选地址的,还有津海、滦城、以及鲁省的日照等地。   这些地方政府心里也都很清楚,一座三四百万吨左右产能规模的钢铁厂,对地方产业的发展、对地方就业规模及财税增长等方面做出的贡献会有多大。   只要有希望,这些地方都在跟燕钢积极联络,都在尽一切可能的争取燕京钢铁的迁建新厂能落户过去。   冀河跟其他地方比,无论是建港、地质、运输、产业资源方面,都不具优势。   不过就企业发展而言,所有的因素加在一起,可能都不及市场这个因素重要。   也不是说燕京钢铁此前就没有看到在冀河港、晋南线铁路建成之后,华东沿海地区的钢铁企业,通过冀河港、晋冀铁路网所形成的低成运输体系,对华北钢铁市场有进行大规模渗透的可能性。   只是在没有遇到现实的威胁之前,大多数的企业都难免反应迟钝,缺乏足够果断的判断力。燕京钢铁作为国资央企,内部官僚主义膨胀,在这方面的弊端要更严重一些。   不过官僚主义再严重,再迟钝,在梅钢接手冀河港输煤码头续建工程、在冀河立项拿地建设大型钢铁物流及加工园区项目之后,燕钢也深刻感受到来自梅钢的现实威胁。   不单燕钢如此,冀省最大的工业企业滦钢也深刻感受到梅钢来者不善的“恶意”;冀省很多地方派官员,也都担扰新省长成光的到任,会帮助宋系侵蚀地方上的利益。   年需求逾两千吨的华北钢铁市场是燕钢、滦钢的传统地盘,两家钢企差不多占了华北钢铁市场逾六成的份额,其他也大多是给地方上的中小钢铁企分割。   今年外围经济形势极差,国内也处于紧缩状态,导致国内的钢铁市场供需缺口急剧缩减,身效益差、包袱重的燕钢、滦钢利润水平大幅下滑,就更不能容忍自家的地盘被其他特大型钢铁联合企业强势侵入。   这么一来,燕钢迁建新厂的备选地址里,冀河就从排名最末立即上升到第一。   在确认鹏海集团跟冀河县签署项目协议、支付土地款之后,燕钢就随即派出高规格的工作组,与冀省、石门及清河市政府进行接触性谈判,谈新厂迁建以及石门钢铁物流及加工园区项目。   石门市的钢铁物流及加工园区项目,成光最初是希望由滦钢、燕钢、梅钢以及石门地方钢铁集团等多家企业联合注资建设,但滦钢、石门钢铁集团担心成光对梅钢会有利益上的倾向。   石门市钢铁物流及加工园区项目,初步规划投资十个亿。   这个项目对发展相对滞后的石门市,要算一个大项目,但对作为冀省第一工业集团的滦钢以及石门钢铁集团背后的金信融信来说,还谈不上有多大的难度,他们在地方派官员的支持下,坚决要求将梅钢排斥出局,成光也只能“勉为其难”的答应地方派势力的要求,不再坚持让梅钢参与石门市钢铁物流及加工园区项目。 正文 第758章 观势(一)   资华实业增发计划实施有长达三个月的审议期,不过推动沿淮海湾经济带北进、新津港开发的工作,陈宝齐、虞成震他们在市里也已经开始有条不紊的在进行。 虽然郭成泽初到东华之时,就找过新津县委书记王易平的不愉快,但陈宝齐终究不会没有保留的去信任王易平,在年底的全委会议上,动议调葛永秋到新津担任县委书记。   当然,葛永秋还需要在王易平的配合下,才有可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捋顺新津的关系,为新津港开发做好前期的铺垫工作。   陈宝齐即使对王易平的信任很有保留,这时候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去压制他,而是调任他出任北城区委书记。   就当前局面而言,王易平从新津县委书记调任北城区委书记,还要算小小的往前挪了一步,只是王易平心里就未必痛快。   区域发展,规划先行,年底在新津港开发及临港产业发展规划研讨会上,沈淮见到已经正式调任北城区的王易平,见他脸上并无开心笑容,挨他而坐,笑问道:“王书记高升,怎么都不给大家露个笑脸啊,是不是怕我们今天揪住你请客啊?”   王易平心里有些怨气,也不会当众表露出来,说道:“市里今天把大家召集过来,是聊新津港的开发,不过,我脑子里还满心想着怎么去振兴北城区老工业基地的事情。任重而道远啊,就怕辜负了市委市政府对我的信任。对了,沈县长要有什么好的想法,或者适合北城区的项目,可千万不要藏着掖着,不拉兄弟一把啊。”   北城区早年在东华三区七县里经济排名第一,主要就是靠市钢厂一家企业撑着,后期梅溪新区、霞浦崛起,也是钢铁产业拉动,但市钢厂经历129喷爆事故之后,陷入的危机,也是北城区的危机。   北城区三十万人口,九四年时归属区财政的财税收入就超过一个亿,名列三区七县之首,人均财税水平,是霞浦、新津等县的三到五倍,比唐闸、西城区都要高一截。   然而在过去的失落三年里,北城区的财税收入增长不到10%,远远落后东华市其他区县,很多方面都显得艰难,承受着极大的压力。东华市经济正沿渚江、沿淮海湾两条线发展,这也注定北城区在将来三五年内还将继续给边缘化,不被市里重视。   新津县此时的情况,比北城区要略差,但市里正大张旗鼓的推动沿淮海湾经济带北进。   照资华实业增发方案估算,仅金石融信、天益集团以及市港投集团控制之下,未来三五年内进入新津县的投资,可能就有三五十亿之巨,新津港的崛起指日可期。   新津县委县政府对新津港开发的真正控制力不会有多强,但水涨船高,大量投资涌进,土地资源变得紧俏,境内建材企业及市场受益,大量路桥及市政基础设施的建设,都会叫新津县的那几个位子变得炙手可热。   王易平即使知道这么个桃子轮不到他张口去吃,但眼看着桃长在眼前渐渐要长熟,就这样给光溜溜的调离新津县,心里多少会有些堵得慌。   沈淮倒不关心王易平他个人的仕途,认真说,陈宝齐也不能算亏待他,只是动作略有些直接了。   陈宝齐如此直接,沈淮也不难理解:此时郭成泽、孟建声在东华的声音还谈不上多强;高天河还在任,而且高天河要想着平平安安的退下去以及他退下去之后高家在东华有所保障,还要依赖于陈宝齐背后的赵秋华——陈宝齐在当前还处于明显优势,先进行人事部署的调整,也是未免郭成泽接替高天河担任市长之后,会有更多的手段钳制他们。   沈淮更担心北城区的发展问题,这也是熊斌离开东华时最放不下心的事情。   省钢集团对市钢厂的重组,应该说算是成功的,大量的三产公司从市钢厂砍下来后,没有说全部关闭,而是由市里出面,进行改制,转为私营或股份制中小企业。   也是受益时下经济的崛起,受益于业信银行、城商行对中小企业的金融扶持政策,这些企业绝大多数恢复活力,得到很大的发展。   这些企业或服务或配套或承接下游的加工精铸,也都已经成为东华钢铁产业集群里重要的一支力量,只是他们中的大多数,以及诸多此前开设于北城区、为市钢厂配套的企业,都迁往梅溪或新浦的冶金产业园区发展。   这个过程对北城区来说,是产业上的一次大退潮,此前在财税上过度依赖市钢厂的北城区,此时正经历艰难的滞涨期。   区财政增长停滞,财政供养的党政机关及中小学教职员工的收入就严重受到压制;市政投入有限,基础设施建设缓慢,对棚户区改造也停止投入,城区面貌改变缓慢,一切看上去就像恶性循环。   唯一的亮点就是梅浦大道与徐东高速衔接的城北大道(北环路)以及徐东铁路东延线,皆从北城区穿过,使得北城区交通运输企业的成长较快。   只是对此时王易平的问计,沈淮也不无急着掏心掏肺的跟他诉说什么,翻看研讨会发放的材料,笑着跟他说:“市里与新津县规划先修嵛津高速,北城区未来就是东华的交通枢纽,这是北城区最大的机遇,王书记还想要我怎么去拉你?”   王易平尴尬一笑,在确定陈宝齐推动沿淮海湾经济带北进的意图之后,沈淮就通过戴泉找过他,希望两县能借这个机会推动从霞浦县境内通过的靖海公路扩建工程启动。   虽然靖海公路与嵛津高速那条路先修,轮不到王易平他来做主,但他至少可以提前跟沈淮通个风、报个信。   只是王易平此前以为他会受陈宝齐的重用,继续留任新津,故而明知道陈宝齐、虞成震他们有意先修嵛津高速是想绕过霞浦,也没有及时跟沈淮那边说一声,甚至还刻意帮着隐瞒消息。   沈淮对王易平只是揶揄两句,更多的是对陈宝齐他们的失望。   陈宝齐真要愿意遵循发展规律去规划,先修靖海公路,不仅工程相对简易,投资少、工程期短,受惠区域范围也广。   要是他们一定要坚持先修嵛津高速,除了愈二十亿的超额投资以及丘岭区域的施工难度叫人望而生畏外,超长的工期也无助于以最快的速度打开沿淮海湾纵向的交通瓶颈。   照市里的部署,资华实业向金石融资旗下的多家国资企业增发扩股,就是要融资来承担嵛津高速的建设任务,市里不会额外的拨付建设资金。   不过,除了嵛津高速建成后长达二十年的经营权外,市里还将在嵛津高速沿线以及新津港规划区划出大片的建设用地,作为对上市公司资华实业承建嵛津高速的报酬。   嵛津高速真要启动建设,一来不涉及市级财政资源的倾斜分配,二来对嵛山县是直接有利的,沈淮也无法直接站出来反对这样的方案。   沿淮海湾发展以新浦港为龙头,新津港开发规划研讨会自然少不了要跟霞浦、唐闸等地交流经验,沈淮、孟建声等人才接到通知参加今天的研讨会。   沈淮倒是可以找借口逃掉,或者让别人代他来参加这个研讨会,但他更想知道郭成泽、孟建声对胡林、陈宝齐抛出这个方案会有什么反应,才跑过来凑热闹。   胡林、陈宝齐他们这个方案的核心就是资华实业的增发融资,只要资华实增发融资方案不能通过股东大会及证监部门的审议,胡林、陈宝齐他们就还要回到原点上去。   沈淮现在也没有办法确定徐沛会不会出手阻击资华实业的增发融资,他也没有机会跟徐沛见面,但从郭成泽这边多少能看出些什么来。   一溜人围着椭圆形的会议桌而坐,沈淮也是有意跟郭成泽、孟建声、冯至初他们凑到一起坐,见郭成泽他们倒是沉得住气,很少发言,认真的记录别人的议论,仿佛对陈宝齐提出的这个方案没有丝毫的不满。   郭成泽他们越是如此平静,沈淮就知道后半场越值得期待,也是不动声色。   郭成泽注意沈淮偶尔会打量过来,侧头悄然而问:“沈县长对资华实业承建嵛津高速、启动新津港开发的方案,有什么意见?”   “现在国家鼓励社会资进入基础设施建设领域,鼓励地方小步快走的多做些试点工作,我看这方案没有什么不好的。”   沈淮说道。   “无论从既有的规划,还是尽快摆脱沿淮海湾纵向的交通瓶颈,拓宽靖海公路更迫切一些,”   郭成泽说道,“沈县长,你觉得呢?”   “我们怎么觉得不重要,资华实业出资承建,我们总归还是要尊重资华实业的意愿,”   沈淮笑道,“再说了,就算是同时修靖海公路,我在这里说了也不算,最终还是市常委会议讨论决定……”   “市里将沿淮海湾经济带北拓,压在资华实业能增发融资成功上,多少有些风险,”   郭成泽眉头轻挑起来,说道,“我觉得市里还是需要有备选方案,要预防资华实业的增发方案万一没能通过,市里不至于陷入被动……” 正文 第759章 观势(二)   郭成泽跟沈淮说话的声音较低,但也绝没有叫其他人听不见的意思,也不在意叫别人听到这些话。   很多持中立姿态的与会者,听到郭成泽这话,都安静下来,往这边打量过来,多少能听出郭成泽的话里另有含量义。   陈宝齐坐在会议桌的一头,也听到郭成泽的这些话,没想到郭成泽在这会儿还阴阳怪气的说这些话,眉头直蹙。   陈宝齐到底是怕沈淮与郭成泽联手搅局,凌厉的眼神看过来,也没有说什么,就叫屋里的气氛冷凝了几分。   陈宝齐挟金石融信北进之势,信心十足,而代表胡林站在台前的周益、戴毅等人,气势也盛——一旦增发融资方案通过,资华实业手里就有新增发二十多亿的真金实银,再加融信银行的北进,能够调用的资不在梅钢之下,他们如今在沈淮面前,自然也不会再弱了气势,虽然也不直接,眼神都有意无意的挂在沈淮的脸上。   现在这是郭成泽与陈宝齐之间的对台戏,是徐沛跟赵秋华之间的对台戏,沈淮才不愿意站出来当什么挡箭牌,避开陈宝齐的眼神,低头摆弄手里的笔头。   见沈淮知情识趣的避开眼神,陈宝齐颇为得意,压着声音,对郭成泽说道:“郭副市长的话,确有道理,不过今天召集大家是来讨论嵛津高速及新津港的开发规划,时间有限,还是不要随意岔开话题的……”   面对陈宝齐不轻不重的话,郭成泽也只是一笑,说道:“不错,我也只是跟沈县长私下商议两句,没想到声音大了一些;接下来我跟沈县长说话,会注意更小声。”   说罢,郭成泽就又要凑过头来跟沈淮说什么,叫陈宝齐看得眉头大皱,也无计可施。   今天的研讨会名义上还是市政府出面组织,高天河亲自主持,陈宝齐跑过来“旁听”他就算是市委书记,在研讨会也不能禁止下面低声议论……   沈淮见郭成泽执意要将他拖进战火,也觉头痛,手按住会议桌,说道:“对郭市长所提的备选方案,霞浦县总体是支持的。倘若市里真要启动靖海公路的拓宽建设,霞浦县这边争取按比例出资,参与路段的建设。不过,市里不管最终决定怎么部署,霞浦县都会无条件配合市里的决定……”   对嵛津高速方案不反对,对靖海公路拓宽方案也表示支持——沈淮这么说也是表明不参与郭成泽、陈宝齐之间争斗的态度,无论他们谁在市里争得主动权,他都会积极配合。   陈宝齐对沈淮的话颇为满意,脸色渐缓的看向郭成泽,想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跟嵛津高速不同,靖海公路作为县级公路,不能设收费站作为路权资产进行经营,故而要拓宽靖海公路,通常的办法就是财政拔款进行建设。   今年东华市地方财政总收入将突破三十亿,明年有望突破四十亿,但归属市级财政的数额有限,主要还是集中于唐闸区跟霞浦县。   郭成泽想要在嵛津高速之外,以拓宽靖海公路为备选方案,就算霞浦县按比例承当一半的建设经费,剩下的两亿多建设资金也要市级财政拨款。   最大的变通办法,也就学习梅溪当初在渚溪大道运用的建设经验,将工程整体发包给投资商承建,日后再出资或拿土地折算工程款进行回购。   当然,这两个方案都需要市常委成员多数人同意,才有可能实施——陈宝齐他们有的是反对借口。   而嵛津高速建设方案,是由资华实业出资承建,地方不用直接出资,又享受极大的好处——即使郭成泽不支持,但也没有借口公开的反对什么。   现在的形势孰优孰劣,自然也是一目了然。   不过,郭成泽倒不示弱,接着沈淮的话说道:“既然沈县长这么说,那我这边就着手准备一个备选方案,到时候也算是给市里多个选择。”   “这样也好,市政府的工作也要郭副市长多费些心。”   陈宝齐见郭成泽不见棺材不掉泪,也不好硬说什么,只是强调他此时还只是“副市长”现在毕竟只是研讨会,陈宝齐也不能强堵住郭成泽的嘴巴不让他说话。即使市常委会议,郭成泽也有提交出动议的权力,但最终能不能通过,形成决议,还是要摆到常委会上见真章,现在他只能摆出一副走着瞧的姿态,将话题再拉回到正路上来。   沈淮微微呶嘴,知道陈宝齐还是失之大意了,再看周益、戴毅等人的神情,想来他们也完全没有意识到最大的破绽在哪里。   不过,到这时候,沈淮也差不多确认,只要郭成泽正式接替高天河全面主持市政府工作,徐沛少一层顾忌,极有可能会出手。   只要徐沛最终出手打击资华实业的增发方案,陈宝齐他们现在热心搞出来的事情,就会回到原点,所谓新津港规划方案也要重新调整。   而将来围绕新津港规划方案的调整权,陈宝齐跟郭成泽之间,必然也将要有一番争夺——沈淮也知道他想完全的置身事外,断没有可能,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形势没有什么再好观望,沈淮有些意兴懒散,就想着抽个空子溜走。   这时候周益从桌下递了一张纸条给陈宝齐,沈淮看到这一幕,也不知道周益还有什么妙策,如此迫不及待的现在就要与陈宝齐说。   陈宝齐看过周益传过来的纸条,便将纸条传给受邀参加研讨会的梁荣俊,眼睛里似有询问之意。   周益作为天益集团的董事长,是代表胡林站在台前的人物;梁荣俊是省钢集团副总理,代表省钢全权管理在东华的所有业务。   沈淮注意到梁荣俊似有为难之色,最终似有些迫于无奈的轻点了点头。   坐在沈淮左手边的黄新良,看到这情形,在子写下一段话问沈淮:“省钢会有配合动作?”   沈淮点点头:新津港不是说开发就开发的,嵛津高速建成后路权的经营,也不是说经营就经营的,新津港与嵛津高速作为基础设施建设,最终还是要为产业发展所服务。   说白一些就是大产业发展带动大物流的需求,区域产业集群的发展,才是推动物流体系源源不断运转的核心动力之一。   见梁荣俊微微点头,陈宝齐将周益传给他的那张纸条拿回来,夹到笔记里,手按着笔记,不急不缓的看着围会议桌而坐的众人说道:“有则消息不想在这次研讨会上宣布,不过这也涉及到新津港未来大的产业规划方向,有必要事前讨论一下,”   见大家的目光跟好奇心都吸引过来,陈宝齐继续说道,“市里跟省钢集团正着手商议将市钢厂整体搬迁到新津进行扩产的方案……”   听陈宝齐这么说,沈淮看了梁荣俊一眼,看他脸上并无振奋的神色,而刚才他脸上的无奈表情也表明省钢集团内部对此还是有争议的。   沈淮心里暗想,大概是陈宝齐、周益急于打压郭成泽的气焰,才提前公布这则消息吧?   听到这则消息,郭成泽与孟建声两人的脸上多少有些惊疑,而冯至初则往沈淮看过来,想知道沈淮听到这则消息会有什么反应?   面对冯至初的窥测,沈淮只是微微一笑,平静的对待市钢厂的迁建扩产方案。   当然了,其他人的反应就没有沈淮这么平淡了,听到陈宝齐宣布这个消息,都颇为振奋,纷纷交头结耳议论此事。   东华这几年经济强势崛起,工业规模不仅超过渚江对岸的平江市,甚至直逼徐城,这是地方官员在多年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这就主要得益于一个接一个的大型工业项目的实施,这也是大家都能看到的事情。   现在东华的工业规模差徐城就剩一线,不管各自的派系立场,只要是东华的官员,谁心里都想一鼓作气的超过去。   如果嵛津高速、新津港加市钢厂迁建扩产项目同时启动建设,东华的工业规模在接下来两三年间超过徐城就会成为现实,想想就让人振奋。   省钢集团跟梅钢在市场上毕竟要算最直接的竞争者,在座大多数人会关心沈淮的反应,只是沈淮平淡冷静的反应叫很多人意外,也有人心想沈淮或许从来都没有将省钢集团视为竞争对手。   陈宝齐、周益、戴毅或许不是十分的关心沈淮的反应,但梁荣俊看着沈淮表现如此,心头蒙上一层阴影,忍不住问道:“国内的钢铁产业发展,沈县长是最有话语权的。不知道沈县长对市钢厂的迁建方案,有什么看法?”   梁荣俊的问题,叫陈宝齐眉头微蹙;沈淮看在眼底,心知梁荣俊管理企业有一手,但终究是不够彻底的圆滑;换了别人,即使对迁建扩产方案有更深的疑虑,也不会想着当众寻求竞争对手的意见支持。   沈淮模凌两可的说道:“梁总你希望我怎么回答?省钢集团当前背负的包袱要比梅钢重,两家企业之间有很大的不同,我在梅钢积累些经验,片面得很,实在提不出什么有用的建议来……” 正文 第760章 观势(三)   规划研讨会在南园宾馆举行,中午用过餐,沈淮就想着开溜,刚要出翠华楼,就给梁振宝、肖浩民堵住。   “沈县长,市里要先修嵛津高速,你觉得靠不靠谱?”   梁振宝拉着沈淮到翠华楼后面的园子里抽烟,也把他心里的疑问提出来。   过两天就是元旦了,寒流南下,东华的气温也降到零度左右,阴霾的苍穹之下,青粼粼的湖水泛起白亮的波光,远处沿岸是翠湖北商圈高低错落的建筑群。   沈淮抽了两口烟,在清冷的空气里吐出白烟圈。   都见惯了官场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基层干部私下里已经甚少谈什么政治抱负、政治理念,但要说绝然没有一点抱负、理念,也很难支撑梁振宝这样的官员,走上今天这样的领导岗位。   肖浩民是嵛山人,梁振宝在嵛山工作也超过十年,国人讲究一个故土情结,肖浩民、梁振宝他们对嵛山县有感情,对嵛津高速有所期盼,沈淮也不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   嵛山地理环境封闭,嵛浦公路建成,还不能彻底的改变这一状况,五六十万嵛山民众想要脱贫致富,还有一段相当长的路要走。   横穿嵛山东岭的嵛津高速,真要能启动建设,嵛山县民众大概做梦都会笑醒。   即使不去谈那些基础不那么坚实的政治理念跟抱负,与肖、梁等人利益关系更紧密的人及群体,也都主要集中在嵛山县,他们也会更倾向支持建嵛津高速。   “一颗红心,两手准备,”   沈淮简单的跟梁振宝、肖浩民说道,“资华实业能修嵛津高速,自然最好,我们拍着手欢迎。倘若资华实业及背后的天益集团、金石融信不可靠,过三五年,我们也要争取去做这件事……”   沈淮也没有说天益集团涉及联合东江证券等证券公司操纵资华实业增发股价、有可能因此给徐沛反击的事情,也没有说因为胡林、陈宝齐他们年初时对梅钢的动作频频,这时候就一定要无视嵛山的利益诉求,一定要将梁振宝、肖浩民等人拉进来,跟天益集团、跟金石融信强势对抗。   人心从来都是通过一致的利益去凝聚的,而非将别人死绑在自己的利益之上。   梁振宝与肖浩民也是今天才知道陈宝齐他们有关嵛津高速及新津港开发规划的全貌,也因此而纠结,听到沈淮这句话,算是放开心来,这样的话,至少不用担心嵛山县内部会出现激烈的分歧。   见梁振宝、肖浩民去了心结,沈淮笑着指了指手表,说道:“下午我要开溜,就不陪你们在这里耗了……”   只是不待他与梁、肖二人走出园子,就听见梁荣俊边接电话边往这边走来。   梁荣俊很快就看到他们出来,但简单几句话,沈淮听得出,梁荣俊在电话里还是跟人在谈市钢厂迁建扩产的事情。   沈淮与梁荣俊点点头,就错身走开,未料没走出几步,梁荣俊在后面挂掉电话,又追了过来。   见梁荣俊有话要说,沈淮停下脚步;梁振宝、肖浩民则先回前面楼里。   “都传梅钢很快就要启动新浦钢厂二期工程,”   梁荣俊说道,“不过就我觉得,梅钢似乎暂时还不具备这方面的条件……”   梁荣俊给范智依为左膀右臂,在重组市钢厂以及跟富士制铁的电炉钢合资项目建设里,都表现出过人的能力。   单就论个人的管理能力、专业水平,梁荣俊不在赵东、赵治民等人之下,只是很多情况“人力有时穷”梁荣俊能较为轻松的带领团队,在东华为省钢集团创造利益,但省钢集团自身所带有的严重弊端,却非梁荣俊一人能克服的。   面对梁荣俊的试探,沈淮淡淡一笑,说道:“如果我说新浦钢厂二期很快就真会启动,梁总是不是就能劝服范智跟赵秋华省长同意放弃市钢厂的迁建扩产计划?”   梁荣俊微微一怔,才知道自己的试探很愚蠢:即使确切知道梅钢近两年内没有启动新浦钢厂二期工程的计划,也只是让他的心里稍稍踏实些,而无法削弱或加强范智、赵秋华他们迁建东华市钢的决心。   沈淮看了梁荣俊一眼,说道:“新浦钢厂二期要不要启动,何时会启动,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你,不过梅钢的产品线短期内不会拉太长,这也确定受很多条件限制……”   沈淮看了看手表,与梁荣俊说道:“我下午还有事情,就不陪梁总你聊天了。”   梁荣俊琢磨着沈淮的话,目送他离开。   沈淮等司机从停车场开车过来,坐上车,又看到梁荣俊从楼后面出来,不过这次他没有再停下来跟梁荣俊交谈。   沈淮跟梁荣俊透露梅钢未来的产品线规划,也是看到东华市钢的迁建扩产难以更改,就只能希望通过梁荣俊,希望省钢集团在规划东华市钢迁建方案时,能够规划更合理的产品线,尽可能的避开跟梅钢的直接竞争。   沈淮也相信包括梁荣俊在内,省钢集团内部也不会有多少人真希望在淮海省,就跟梅钢就拼个你死我活。   汪康升与王卫成也在车里,他们没有参与上午的研讨会,中午才赶过来跟沈淮汇合,不过也知道上午研讨会讨论的主要内容。   汪康升见沈淮将目光放已经走进翠华楼底层大厅的梁荣俊身上,说道:“省钢集团真要把市钢迁到新津去,财务压力很大啊……”   郭全重回梅钢集团之后,年纪过六十五的汪康升就不再担任梅钢集团及梅溪工业的董事长,这两个重要职务都交给郭全兼任,不过他对省内外钢铁产业及市场的发展,也极为关心。   沈淮点点头,说道:“在国内办企业,要讲政治,但过多依赖于,或者说被政治意图捆绑,就有些不合适了。”   市钢厂在省钢集团接手重组后,生产经营恢复正常,长流程高炉炼钢能力甚至还有所提高,达到每年六十万吨的水平。由于市钢厂位于城北区,受土地资源、运输条件、环境容量的影响,在旧厂外围征地扩产的难度极大,将来的生产成也难降低。   眼下,省钢与富士制铁、长青集团合作的短流程电炉钢项目,都集中到梅溪去,与梅钢一起,要将梅溪打造成中国最大的电炉钢生产基地。   如果说要把东华市钢的高炉炼钢,迁出去并进行大规模的扩产,新浦、新津都是合适的新厂建设地点。   最大的问题也许就是省钢集团能不能承受这么大的财务压力?   省钢集团年底之前上市成功,但在当下低迷的市场环境下,省钢集团将主要的资产拿出来上市,公开发行30%股权的股票,但只融得十四亿不到的资金。   照最初的上市发行方案,融得的这些资金将主要用于省钢集团在徐城东江区的旧厂及西岭矿区的技术改造跟扩产,那东华市钢旧厂的搬迁跟扩产所需要资金,就需要省钢集团另筹。   如果说省钢集团想将高炉电厂新厂沿海布局,产能低于两百万吨体现不出优势出来,而到新津新建年产能逾两百万吨的新厂,省钢集团就要额外多增加近二十亿的债务。   另一个关键的问题就是,梅钢的迅速崛起以及梅溪新区电炉钢生产基地的持续扩张,仅东华一地就使得华东钢铁市场的供应能力在短时间内增加了六七百万吨,整个区域的钢铁交易市场竞争日趋激烈。   目前梅钢通过联合中小钢贸企业,直接到市场的主要节点建设物流贸易基地,以此稳步进行市场扩张,进一步的保证优势;省钢现在还没有办法跟上梅钢的节奏,大规模扩张又面临市场进一步趋紧,要受到压力自然也会倍增。   不过看梁荣俊在上午的研讨会上最终同意陈宝齐在会上公布消息,沈淮也能知道省钢集团内部也应该有很强的支持声音;另外一个,就是赵秋华的意见应该占据绝对的上风。   大产业发展带动大物流需求。   新浦港口的基础设施建设投入已经逾四十亿,但新浦电厂的输煤码头、新浦钢厂的铁煤码头、新浦炼化及石化园区的化工及原油码头的投资,就占到六七成。   省钢集团将市钢厂迁往新津,扩建两百万吨以上产能规模的新厂,将会给新津直接带来三四百万吨以上的港口吞吐需求;新厂的铁煤码头跟综合码头混建,可以为新津港及临港产业发展前期发展打下坚实的基础。   资华实业借嵛津高速圈走的那些建设用地,到这时候才会更具开发价值。   至于对陈宝齐、虞成震在东华稳固地位的意义以及赵秋华在省里跟徐沛竞争的意义更不用说,省钢集团内部的异议声音,反而不那么重要。   而且,省钢集团也唯有籍此,才有可能跟梅钢缩短差距。   只是这种急于求成、为政治意图服务的态度,叫沈淮多为省钢集团的未来担忧。 正文 第761章 背后的图谋 梁荣俊也没有再接着参加下午的研讨会,坐车返回徐城。   在东华,天色只是阴霾,经过沂城,天空就稀稀落落的飘下雪花,打在车窗上很快就融成水滴,划出一道道痕迹。   梁荣俊从件堆里抬起头来,这时候经过一片水杉林,叶落尽的水杉林显得稀疏空落,单薄得就像剪纸——司机减缓车速,从后视镜见梁荣俊皱紧眉头,眼角露出很深的皱纹,霜白的两鬓,让人很难相信梁荣俊才值壮年。   车从西岭口下高速,但还没有进矿区,接近西岭县城南路口时,远远看到路边的杂草丛里停着一辆黑色的奥迪,范智就站在路边抽烟,司机见梁荣俊在车后座看报纸,没有注意到范智,提醒他道:“范总就在前面……”   梁荣俊抬头,将鼻梁上架着眼镜往上推了推,见确是范智站在前面路口,有些讶异,但转念也明白,范智并不希望让别人知道他这时候回徐城。   梁荣俊下车来,叫裹住雪花的冷风一吹,整个人打一激灵,举步朝范智走去,说道:“我也知道有些事情不是我能决定,但有些话我是如梗在喉……”   “好吧,你说,我听。”   范智掏出烟,分一支给梁荣俊点上,挨着车门抱胸而立。   范智这样的态度,反而叫梁荣俊不知道说什么,见他肩上落了不少雪花,想必是在路口等了自己好一会儿,连抽了好几口烟,才整理思路,说道:“新津厂一定要建,我也不反对,但怎么建,我们有更好的选择,我要说一说,希望集团能考虑……”   “……”   范智看了梁荣俊一眼,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西岭矿区还有潜力可挖,这次追加数亿投资进行改造,在供应东江等厂后,会有一百到一百五十万吨铁精粉的剩余产能,理论上是应该运到新津厂进行消化,但关键还在于从霞浦到新浦的最后一段运输怎么解决?如果我们能跟梅钢合作,签署长期的供货协议,将西岭增产的铁精粉通过徐东铁路,直接输给梅钢的新浦钢厂,会不会更好?这样的方案,我想梅钢不会拒绝,而西岭矿区扭亏为赢也就更容易实现,为接下来进一步的改制打好基础,并不需要等到市场环境好转。此外,当前市场偏紧、利润微薄的情况下,大量负债产生的财务支出,会直接将不多的利润吃掉。倘若新津厂邀请梅钢参与合资建设,不仅在海外矿石供应上,我们可以同样跟西尤明斯与飞旗实业的矿务部门合作,而两家企业相对合理的产品线规划,也能尽可能避免不必要的残酷竞争,集团总债务控制在一定的水平以下,也能保证的集团总体盈利水平不下滑……”   范智闭目想了片刻,俄而又睁开眼,说道:“你说的方案,我都能理解,确实是更好的选择,不过我眼下只能尽可能的为集团争取更有利的条件。”   梁荣俊也知道此行不大可能会有什么结果,但既然已经过来了,有些话还是要说透,说道:“不算跟富士制铁的合作项目之后,集团产能不到梅钢的一半,炼钢部门的用工总数却是梅钢的两三倍;将矿区也算上去,用工总数更是梅钢的四五倍。来一个人就能做的活,现在派了五个人上去,效率哪怕能增加一点都是好的,然而实际的情况我们都知道,我们五名工人加起来的效率,都远抵不上梅钢一名员工。而在能耗、质量控制方面,都存在很大的差距。梅钢今年一厂、二厂以及特钢厂的利润还能保持三亿以上,新浦钢厂运营三个月,相信盈利也不会低于此数,而我们现在却只要想尽办法的保持不亏损。接下来两到三年的时间,市场有可能会进一步的严峻,我们不能果断从最优的选择去规划布局、消化包袱,集团的经营状况很难看到有改善的契机……”   “老厂及矿区消化包袱的事情,我会尽力的去推动,”   范智说道,“而在东华产能的布局工作,则要你多费心。你很多想法都很好,但跨步太大,现阶段我能争取的,就是邀请金石融信参与东华市钢的迁建项目。早年金石融信就参与了石门钢铁集团的股权改制,是石门钢铁的最大股东,在香港及广深地区也有铁矿贸易业务,此时对进一步介入钢铁产业也有很大的兴趣。这方面的工作,我相信你比我更能胜任……”   对金石融信或天益集团合资参与新津厂的建设,梁荣俊不觉得意外,胡家想要保证新津港开发的利益不旁落他人之手,产业控制是最主要的手段。   天益集团通过资华实业,在西陂闸港圈地建医药产业园以及金石融信在国内其他地区的实业投资,到底是怎么一个状况,梁荣俊都能看到。   虽然金石融信作为最早在香港注册的六大央企之一,旗下又直接控制总资产规模近千万的融信银行,实在是不缺钱,但梁荣俊知道金石以及金石背后的胡家,并非省钢集团最好的合作者。   想到这里,梁荣俊也是轻轻一叹,范智此前没有明说金石融信会参与新津厂的建设,现在挑明了说,这件事也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金石融信参与进来,倒也无所谓,怕就怕背后有人会有更大的贪心。   见梁荣俊不再说什么,范智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们俩也难得有机会相聚,我也想找个地方跟你喝一杯,不过东华那边的事情,我想也够你烦心了,我就不留你了……”   梁荣俊怅然若失,当下只能点点头,与范智告别,坐回车,掉头返回东华。   看着梁荣俊的车开远,范智也没有立即转身坐回车,而是站在原处,又点了一根烟,任不算多么密的雪花落在身上。   静止不动的车门这时候从里面给人推开来,下车的不是司机,也不是范智的秘书,而是任梁荣俊怎么都不可能想到的戚靖瑶。他刚才甚至都没有注意,停在路旁的这辆车刚开车窗始终开着一道缝隙,将他跟范智的一番谈话都听了过去。   戚靖瑶穿着宝蓝色的呢子风衣,给风吹得发冷,立起大衣的领子遮挡住娇俏的脸蛋,婷婷玉立的看着梁荣俊坐车离开的方向,说道:“周益说梁荣俊跟沈淮私下有接触,范总还不相信,现在总归相信了吧?”   范智转回身,看了戚靖瑶一眼,说道:“我在徐城走不开,东华市钢的迁建扩产项目,除了梁荣俊之外,找不到更合适的负责人选。”   他倒不是忌惮戚靖瑶这个女人,这番话是说给坐在车里的胡林听的。   戚靖瑶见范智的眼睛往车里看,她也回头看了一眼,车门打开着,只露出胡林的一只脚,他的身子给贴膜的车窗玻璃挡住——胡林坐车里不吭声,仿佛永远都隐藏在阴影里。   “人才难得,但也不是绝对,石门钢铁这些年经营得也相当不错,今年情况甚至比你们要好;我要是说石门钢铁的人才,不会比省钢差多少,范总也不会反对吧?”   戚靖瑶说道。   范智不跟戚靖瑶争什么口舌之长,点点头,算是承认她的告诫,而不愿意去做得罪女人的事情。   资华实业增发方案的背后,有很多事情是外界所猜测不透的,但范智知道。   资华实业通过定向增发,向金石融信旗下的多家国资企业,最多将增发占30%股权的股票,这样就会让资华实业转变成国资控股的上市公司——天益集团在上市公司的占股比例将缩至20%。   胡林控制天益集团,联合多家证券公司,抬拉资华实业的股价,倒不是单纯从股价暴涨中套取几个亿的利润。   更重要的,是资华实业变成国资控股的上市公司之后,金石融信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将包括石门钢铁集团在内的一些实业资产,整合到资华实业旗下,然后再择机退出。   这样,整合进大量实业资产的资华实业,就又将从金石融信回到天益集团手里——这背后牵涉的利益,绝对不是几亿、十几亿能比。   而说到实业资产,省钢集团就是胡林眼里的一块肥肉。   只是省钢集团太多人盯着,胡林想要直接将省钢集团这块肥肉吃下去,必定会消化不良,不要说徐沛、李谷、沈淮这些人会跳出来反对,地方上的反弹声音也很难摆平,那就需要更精巧的腾挪之术、更长的时间去部署。   不过,不管时间再怎么长,步骤再怎么复杂,也绝对比从无到有的发展出一家数十亿资产的钢铁集团容易得多。   东华市钢迁建扩产,只是胡林他们为整个计划所部署的第一步,梁荣俊就想反对、就想破坏,也就不要怪胡林他们看他不顺眼了。   范智是赵秋华提拔起来,裹足已深,无法挣扎出来,但他清楚省钢集团即使将来变了性质,作为企业也要运营下去,也离不开梁荣俊这样一批人,还是希望胡林能重视梁荣俊这样的人。   这时候一辆奔驰从远处驶过来,胡林这时候才从范智的车下来,拉开自己的车门,坐进去之前,问戚靖瑶:“我还是要去一趟东华,你也跟我一起回去?”   “不了,我坐范总的车回徐城,”   戚靖瑶说道,“沈淮在新浦要搞什么渚江学院,找上淮大合作——我得回去打听打听消息。”   “渚江学院,姓沈的又想搞什么东西?”   胡林乍听这事,迟疑了一会儿,又说道,“渚江学院找淮大合作,你让你妹妹代表淮大参与进去,不就得了?”   “我妹妹未必会听我的。”   戚靖瑶说道。 正文 第762章 相约   车到星海大酒店前,沈淮与汪康升他们下车来,让司机将车开去停车场;沈淮他们刚要进楼,成怡的电话就到他的手机上来。   沈淮跟王卫成说道:“哦,成怡打电话过来,你跟老汪先进去,不要让客人等急了。是十八楼吧?有什么事,你们先谈,我过一会儿再上去。”   见是成怡打电话过来,汪康升、王卫成自然是知情识趣的先进楼,留沈淮在外面跟成怡先说一会儿私密话。   过两天就是元旦,沈淮即使不安排值班,没有特殊原因,也不好随便离开,元旦前后的事情特别多,又是社会矛盾易发期,他要防备县里随时发生点事找不到他人——成怡加上周末以及调休,倒是有四天假期,不去石门见父母,就到霞浦来跟沈淮一起过。   “明天我开车去徐城接你?”   沈淮说道。   “这话听着真假啊,一点诚意都没有,”   成怡在电话里不客气的戳穿沈淮的虚假殷勤,说道,“你要能抽出时间到车站来接我,就谢天谢地了……”   听着成怡柔软的声音,倒是能想象她抿嘴轻笑的样子,沈淮笑着保证:“你订好票没?我明天铁定掐着点在车站外等着你,我要是迟到一秒钟,你晚上别跟我睡一个房间……”   “去,你真不要脸,谁要跟你睡一房间?要不是我妈不许我放假回石门,我犯得着赖你那边去?”   成怡在电话那边小声笑道,“说不定,还要看谁的脸色呢……”   “谁敢给脸色你看?告诉我,我抽他去,”   沈淮信誓旦旦的说道,“要不,我明天照招待省领导的规格,给你摆个场面,表示一下热切的欢迎之情,让你有机会摆摆脸色?”   “得了吧,我可没有这资格。”   成怡给沈淮逗得咯咯直笑。   “你以后就是我的领导,你没有这资格,谁有这资格?”   沈淮笑着问。   “其他候补就没有意见?”   成怡又问。   沈淮咧嘴干笑两声,不再跟成怡扯这个话题,问道:“车票到底有没有订呢?要不是我打电给廖德志,他那边应该有车回县里……”   “不用这么麻烦了,对你影响也不好,”   成怡说道,“我刚跟我妈打电话,她又提让我买车的事情,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必要……”   成怡也早就有驾照,只是她之前在徐城的生活圈子也很窄,没有必要备车。   沈淮就要跟成怡订婚,照着国内的传统,订婚就可以公开住到一起,沈淮工作繁忙,那以后就应该是成怡在周末及休假,往东华这边跑——打上回在石门见面,确定订婚的事情之后,成怡她妈一直催成怡买辆车。   “我工资卡就不到两万块,你都拿去;再多我就真没有了。”   沈淮说道。   “不跟你开玩笑,我也有在看大众的一辆车,只是我在徐城,实在没有必要开车。要买了车,说不定隔一两个礼拜就要装模作样的往你那边走,你会不会厌烦?”   成怡问道。   “我想我们每个礼拜都见面,吃吃饭,然后你睡床,我睡地板,聊着天,感觉应该会很不错,我为什么厌烦,你怎么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啊?”   沈淮笑着问。   “去,装装样子而已,哪有时间每个礼拜都跑你那边去?”   成怡在电话里啐了一声,说道,“还有,你得给我准备房间,我不习惯跟心怀歹意的臭男子同居一室。要这么说定了,我明天就去提车……”   “真不要我的工资卡?”   沈淮问道。   “我们行经理级以上的人员都要车贴,不足的钱还有车贷;再说,你那点工资,我还看不上眼。”   成怡笑道。   “啊,国内有车贷啊?”   沈淮问道。   “大众去年底就跟融信等中小银行有合作,只是还不为人熟悉而已;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   成怡说道。   “现在信息量这么大,我又不是神仙,不知道很正常。”   沈淮说道。   “国内目前也不怎么鼓励消费贷款,车贷、房贷、学贷都还在搞试点,规模都很小,媒体也的确不见怎么报道。”   成怡说道。   “国内的消费市场还没有拉动起来,还是要出台鼓励政策,这是人行的责任。我想,王源总理主持国务院工作之后,相关工作都会逐步加速吧……”   沈淮说道。   这会儿,沈淮看到一辆出租车靠路停下来,周倩从车里下来,就简单的跟成怡说了两句,挂断电话。   周倩穿着攻红色的羽绒服,衬得鹅蛋形的白嫩小脸娇艳得很,她也很意外看到沈淮站在酒店前,走过来打招呼:“沈县长也在这里啊?”   她看着沈淮周遭没有随从人员,水润的大眼睛疑惑的打量了他两眼,不明白堂堂县长怎么会在自己的地盘上,孤魂野鬼似的站在酒店门口吹冷风?   “你姐跟你姐夫,第一次回霞浦时,我恰好在外地出差;这次,怎么也要代表县里见见他们,”   沈淮说道,“你也是来见你姐的吧?”   “真的呀……”   周倩下午往市里送材料,才从市里赶回来,都没有来得及赶去机场,给她姐接机,没想到赶到酒店来,会遇到沈淮也过来。   县里要筹备渚江学院,以张泉为首的筹备组,希望她姐夫跟她姐回国工作,上次趁她姐回国探亲时见过一面就提及这事。   不过这样的邀请对她姐跟她姐夫都有些突然,上次回国的时间短,渚江学院的筹备工作当时还没有一个头绪,甚至连学院的名字都没有想出来,也没有机会去详谈什么;时间过去两个月,这次是县教育局正式邀请她姐跟她姐夫回国访问。   周倩虽然进教育集团后担任行政部副主任,主要工作还是偏向协助搞县中新校区的建设,这段时间大小会都算,见到沈淮面的机会也只有两次,甚至见县委书记陶继兴的机会更多一些。   编制进入教育集团之中,周倩对县里的事情就听到更多,知道得更多一些,知道县里真正的掌舵人物不是县委书记,而是看着比她大不了两三岁的县长,也知道霞浦县这个池子,对沈淮这样的人物只能算是浅池子,除了日常工作外,平时县里除非是真正有大事情,才有可能看到沈淮露面。   周倩倒没有想到她姐跟她姐夫这次回国,沈淮第一次会亲自赶过来见面。   之所以安排孙逊与周钰住星海大酒店,而非条件更好、环境更幽雅的北山鹏悦,主要是星海大酒店是临港新城的高层建筑,住进十八楼的客房,对临港新城已建、在建以及规划中将要建设的,包括规划中的渚江学院在内,都能清晰的想象一个完整的图景,也利用做劝说工作。   沈淮与周倩走进酒店,刚进电梯,有三个男的,看着像是酒店的房客,也跟着进来,他们打量了沈淮两眼,眼睛就盯在周倩娇美迷人的脸蛋上。   周倩往电梯角落里站了站,低头避开这三个人放肆的眼神。   星海大酒店是临港新城东片区第一家以三星级标准装修的豪华酒店,不过装修还略显粗糙,电梯也不宽敞,特别是后进来的这三人,也没有说尊重别人的态度,站得比较分散,沈淮与周倩就给挤在电梯角落里。   “这两天他妈的手气正背,连着输了好几万,你两小子拉我过来打牌,丫没按什么好心。”   穿着黑呢子风衣的男的,看着年纪稍大一些,但也就三十岁左右的样子,也无视沈淮跟周倩的存在,高谈阔论他这几天输钱的经历,满不在乎的样子,似乎好几万拿打火机烧掉似的。   “苗总还在乎这点小钱啊,你怎么不说你赢我们钱的时候啊?上回一次卷走我们二十多万,都没见你请一顿花酒安慰一下我们。我们现在不趁着你手气背,扳回些,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两男的也帮衬着吹炫,有一人还在电梯里掏出烟来。   风衣男接过烟,掏出铜质ZIPPO打火机,刚要点上,似乎才意识到沈淮的存在,拿烟递过来,说道:“兄弟也来一根?”   沈淮心想这人大概还是想借他跟周倩搭讪,摇了摇头,指了指电梯门口的禁烟标志,说道:“不合适。”   “我们都是粗人,讲不了这么多的明,”   风衣男对着禁烟标识轻蔑的一笑,“你们要不介意,我们就抽了?”   却也没有真要征询得沈淮同意的意思,“啪”的一声就打开火机,彼此点上烟,在狭窄的电梯里吞云吐雾起来。   沈淮倒无所谓,周倩给烟薰得咳嗽不止,秀眉直皱,但也无法跟这三个莽客起什么争执,捂着口鼻站在角落,看着电梯指标灯一截截的上升。   这三个男的是相约躲到酒店开房间来赌博,恰好也是到十八楼,出电梯拐角第一间就是他们的房间,有人在过道口等他们,看着电梯门打开,就笑着招呼:“苗总怎么换小秘了,这个质量可比以前那个高多了啊,细皮嫩肉的。到底从哪里找来啊,给兄弟们也介绍介绍?”   听着这些轻浮的话,沈淮也是眉头直皱,但也没有办法理会,看着对面的标识,与周倩往另一侧过道周钰跟孙逊两人住的房间走去。   来事情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大概是沈淮在电梯里的拒烟跟此时的皱眉叫其中一个男的看了很是不满,在后面跟同伴大声说道:“两个到酒店打野炮的狗男女,看着人模狗样的,背地里给人戴绿帽子呢。你要说他们跟苗总没有什么关系,那可就是说有人敢给苗总戴绿帽子啊!”   周倩听了这话,又羞又恼,满脸涨得通红;沈淮拉了她一下,等会儿通知县公安局过来抓赌就是,没必要跟这几个莽货当面起什么冲突。 正文 第763章 议学 沈淮与周倩敲开房间的门,看到周钰、孙逊与王卫成、张泉、汪康升坐在客厅里谈话,看着周钰那张风韵成熟,但不失少女时清纯的脸,沈淮恍然间直觉是时光倒逝到十八年前。   孙逊跟周钰都没有跟沈淮见过面,见周倩与一名青年进来,笑着站起来招呼:“这就是徐至吧,看着真是一表人材啊,我就知道周倩的眼光不会差……”   走过来,热情的朝沈淮伸出手。   见姐夫把沈县长误会成前男友徐至,周倩又闹了一个大红脸,忙解释:“大哥,你认错人了,他是我们沈县长……”   “啊……”   孙逊尴尬的伸着手,不知道要不要缩回来,没想到刚见面闹这么个误会,惹笑话。   沈淮也从刚进门的愣神来恢复过来,他也不知道周倩有没有跟徐至分手,或者分了手,还没有告诉她姐也说不定,伸手握住孙逊的手,笑道:“虽然现在很少有人夸我长得一表人材了,不过我想信孙教授的眼光不会看错……”   沈淮开着玩笑,将孙逊的尴尬化解掉,又想及王卫成、汪康升他们先进来,可能只是说他临时有事要耽搁一下,解释道,“我刚要进酒店,临时接了个电话,让孙教授、周小姐久等了。”   孙逊从周倩以及张泉等人的介绍里,知道霞浦新县长的一些情况,知道他很年轻,但真正看到沈淮站在跟前,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国内竟然有这么年轻的正县级官员,而且听周倩、张泉介绍,这两年时间霞浦县突飞猛进的崛起皆是此人一手缔造,从误会尴尬里化解出来心则更是惊讶。   汪康升、张泉走过来,要替沈淮、孙逊、周钰他们做正式的介绍,沈淮笑道:“孙教授、周小姐上次回国,我很不巧人在外地,没能见到面交流,一直都很遗憾,就催促教育局邀请孙教授、周小姐回国做正式的访问,希望孙教授、周小姐,不要觉得我这边太唐突了……”   见沈淮这么说,表示他对孙逊、周钰的情况已经相当熟悉,不需要再额外的介绍什么,张泉就笑着解释:“上回孙教授提及中职教育跟高等教育的区别及融合问题,我跟沈县长汇报后,沈县长很重视,这次的职院与渚江学院分立的方案,也是沈县长直接做了详细的批示……”   “说批示,太重了,”   沈淮摇了摇头,纠正张泉的话,说道,“县里有办高等教育的决心,但缺乏经验,渚江学院筹办方案,我说的几点也仅是建议,最终还是要请孙教授及淮大的教育专家们做决定。你们刚才谈到哪里,我们坐下来接着谈……”   星海大酒店谈不得特别的豪华,不是县里给孙逊、周钰安排住的是酒店最高档的套房,大家坐在客厅里,往西南方向能看到大片平整出来待建设的规划地,景色谈不上幽美,但视野足够开阔。   张泉的准备做得也充分,带了新城规划图过来给孙逊、周钰看,也就更容易想象未来三五年后新城建设的模样。   沈淮坐下来,跟王卫成说了隔壁房间有人聚赌的事情,让他通知县分局过来抓赌,便接着跟孙逊、周钰谈渚江学院的事情。   沈淮最初的方案,是想整个县属职校资源,直接成立职业综合学院。   后来几多咨询,认识到中职与高等教育之间的差异,融合的过程会相当复杂,改动后的方案,是成立渚江综合职业学校跟渚江学院分开来办学,在未来时机成熟时,再考虑融合的问题。   这么一来,整合职校资源成立渚江综合职业学校的事情就可以先行,与县中启动同时新校区的建设,预计到明年秋季开学前,一部分先建成的校区就可以投入使用。   在校区建设的规划上,县中新校区相对独立,整体建设规模也有限,在东区市民广场北侧划出三百亩地,五千万的投资就足以建设一座能容纳三千名学生的高级中学。   而渚江综合职业学校,最终的目标,还是要跟渚江学院融合,两个校区就要建成一起。   渚江学院未来计划容纳的学生总数将达到一万两千到一万五千余人,最终建成的校园面积要比县中新校区大四到五倍,故而在临港新城调整后的规划里,沈淮直接从临港新城中区南侧划出一千五百亩的土地用来建设教育园区。   渚江综合职业学校新校区占其中的三百亩,投资也是五千万,也将很快启动建设。   县里最初拔给教育集团的一个亿,就直接给县中新校区及职校用尽。   而渚江学院,涉及到高等学科建设,投资远非中等、中职教育能比,校园一期建设四百亩地,概算投资就要达到三个亿。   现在国家也是鼓励社会资参与高等学院的投资,沈淮就主张由梅钢集团、新浦集团、渚江投资、鸿基投资以及众信投资来承担出资的任务。   渚江学院定位高,申报程续以及学院规划复杂,投资巨大,又涉及到跟淮大具体的学科建设合作,一直到现在,都还在方案讨论阶段。甚至因为霞浦这边缺乏真正了解高等教育办学的人手,跟淮大的洽谈,也没能深入下去。   故而沈淮也是急切的盼望孙逊、周钰能尽快的下定决心回国,能协助汪康升将这方面的工作很快抓起来。   张泉还是习惯于仕途思维,不适合去渚江学院的筹建跟发展,倒是汪康升对办学很感兴趣,不惜将梅钢集团董事长、梅溪工业董事长两个职务都退下来让给郭全接手,跑到沈淮跟前,一定要将职业学校校长跟渚江学院院长两职“抢”过去。   汪康升今年六十五岁,继续管理企业精力或许有所不济,要及时退下来,将位子让给精力更充沛、对市场及产业发展更敏锐的人,但他身体健康,精力还算充沛,也不能说就从此退到家里养老。   汪康升办企业半辈子,也没有办法闲下来,也还担任梅钢集团董事,也代表梅钢在市里挂了一个政协副主席的职务,但也闲得很。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对想安享晚年的汪康升来说,实在是没有比办学更有意义、更有吸引力的事情了。他也是为了跟沈淮报决心,甚至将他个人在梅钢及上市公司的持股,也一起注入渚江学院。   沈淮倒也因此省去一桩麻烦,汪康升无论是个人的声望,还是能力、视野,确实也找不到比他更合适领导渚江学院发展的人选了。   特别是在产业需求以及产学研结合这方面,沈淮相信汪康升比国内绝大多数的高校领导者都要合格——他如此费尽心机的办渚江学院,最主要的目的,也是要为梅溪、新浦的产业集群发展,提供更充足的底蕴、更扎实的基础。   大家坐下来就办学的话题谈了很多,王卫成的手机响起来,他跑到一边接电话,沈淮见他眉头微皱,问道:“有什么事情?”   王卫成凑到他耳边汇报:“县局派人过来了,在1807房间堵住聚众赌博的那几个人,不过他们中有一个人认识县分局的汪圻……”   王卫成刚才给县公安局打电话举报有人在星海大酒店聚众赌博,自然不会直接沈淮的名字直接报出去;县分局的人过来,看到聚众赌博的人认识副局长汪圻,想不处理,但又顾忌是县政府办副主任王卫成的举报、不能不给交待,才打回电话想着把事情化小、化了……   沈淮眉头微蹙,问王卫成:“县局的人,是不是就在外面?”   王卫成点点头,沈淮站起来,跟孙逊说道:“孙教授,你们先接着聊,我有事先出去处理一下……”   就与王卫成先去看县局处理抓赌的情况。   周倩倒是好热闹,王卫成跟沈淮汇报的声音虽小,但她听到一些也知道沈淮出去是为什么事情,就跟着出去看热闹。   王卫成直接打的电话,县局的人也给予充足的重视,房间门敞开着,里面站着好几名警察,沈淮与周倩在电梯及电梯口遇到的四个人,都坐在房间的里侧,跟带队的警察正嘻皮笑脸的说话,场面也完全没有警方出动抓赌跟被抓赌的紧迫感。   “张科啊,我们朋友小聚,中午喝了点酒,又不能开车,也是知道酒后驾车不好,就到房间里打牌小娱乐一下,也不知道得罪了哪个孙子,叫你们跑这一趟。要是这个都算聚众赌博,你们公安局的同志,腿都不要跑断了?你倒是跟我说说,到底哪个孙子在背后折腾我啊?你放心,我也不会叫你为难的。要不,你让我们将扑克牌跟钱先收起来,汪局他人来了也不好看;要不,你帮我们收起来也成?”   看着房间里和淘融融的一幕,沈淮皱着眉头:这个剃小平头的青年,就是刚才故意在过道出声挑衅的家伙,这会儿话里的意思又摆明了有意拿桌上的现钱收买领队抓赌的“张科”不过,这个“张科”到底是知道些分寸,或许是知道王卫成打电话报警的缘故,既没有收桌上的钱,也没有跟赌客透露到底是谁报的警。   只是房间里其他几个民警,听到小平头赌客这话,就有人眼睛控制不住发亮:桌上这一摊钱差不多有好几千,诱惑力不小。   沈淮不说,看着房间里众人的反应,倒是意外的看到一个熟人穿着制服也在场,他似乎跟张科、苗总搭不上界,眼睛盯着桌上一摊扑克牌跟钱钞,却没有不去碰钱钞的意思,似乎防备赌客或其他警察控制不住贪心将桌上的钱钞拿回兜里去。   那个穿风衣的“苗总”这会儿抬头看到沈淮露脸,来就憋着气的心顿时间怒火燃烧,站起来指着脸就骂:“孙子,老子哪点得罪你了,你他娘的报警消遣老子不说,还他妈敢过来露脸?老子就猜是你这孙子报的警!”   他断定是沈淮出于不忿而报警抓赌,心里恨极,越说越不岔,冲过来就想要揪住沈淮打。   “沈,沈,沈县……”   坐在房间喝茶,跟赌客聊得正欢的治安科科长张振兴,这时候回头看到县长沈淮跟县政府办副主任王卫成站在房间门口,而汪局认识的“苗总”竟然连骂带冲的去揪沈淮要打,当即吓得魂飞魄落,结结巴巴的没能把“沈县长”三字喊出来。   不过,张振兴的手脚反应不慢,疾跨一步,揪住“苗总”的衣领子,就把他往后拖,可不敢让他有一根手指头碰到沈淮。 正文 第764章 抓赌   “苗总”给县局的张振兴揪住衣领子往后拖,一个踉跄差点倒栽在地,髋骨撞桌子角上,叫他痛得咧嘴。   虽然他自恃跟县公安局的副局长汪圻是哥们,但这会儿张振兴张结巴出手揪他的衣领子,也忍住没当场翻脸,只是扶住桌子,相当不高兴的盯了张振兴一眼,不过苗小飞心头更大的怨气还在这个叫“沈xian”的小青年头上,不再冲动出手揪人去打,但眼睛里的狠劲未消,指着沈淮的脸不忘叫嚣:“你小子给我记着,今天张科长在,我不收拾你,你以后小心不要在霞浦的地面出现叫我看见。”   张振兴恨不得拿一根棍子,将苗小飞抽晕过去,恨不得脱下袜子,将他的臭嘴堵上,但见县长站在门口脸色阴沉,眼睛似乎见满屋子里的人都吃下去,他是吓得魂儿飘、心尖儿颤,手脚都吓得冰冷。   “谁负责带队?”   沈淮冷着声音问道。   张振兴“啪”的打了一个立正,结结巴巴的跟沈淮汇报:“报告沈,沈,沈县…长,我是县局治安科张振兴……”   “那刚才给王卫成的那通电话,也是你打的?”   沈淮看向张振兴,问道。   张振兴张嘴结舌,也不知道怎么去解释他刚才的那通电话,只恨不得将时间拔回到五分钟前,让整件事情重头再演一遍,他一定会第一时间将苗小飞这几个惹祸精铐起来再说。   张振兴开始只以为是县政府办副主任王卫成看不顺眼苗小飞有几个臭钱就到处嚣张的气焰,才拔电话报的警,但他也知道苗逸飞跟副局长汪圻交情不错,两边都不是他想得罪或能得罪的人,就想把事情捅上去,让汪圻跟王卫成交涉。   张振兴心想着,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这边就不处置,还能卖苗逸飞一个交情;要是王卫成硬着头皮不给汪圻的面子,他这边照章处置,汪圻、苗逸飞即使折了面子,也怨不到他头上来。   在王卫成跟汪圻商议出结果来,张振兴也不想将苗小飞得罪了,所以他刚才带队到酒店,见是苗小飞涉赌被举报,也是和和气气的,没有立即采取措施。   只是叫张振兴万万所想不到的,举报电话竟然是县长叫王卫成打的,这会儿他什么解释都没用了,也不敢否认,嗫嚅道:“我,我,我不知道沈县长您在这里……”   苗小飞这会儿总算明白过来,眼前这个他瞧不上的小青年不是叫沈什么xian,而是张振兴刚才紧张得结巴,“长”字没有咽在喉咙里没能吐出来——他这会儿是吓傻了眼,嚣张的气焰就像给扎了一针的气球,瞬时间蔫得没气,胆颤心惊的不知道怎么办好。   这会儿门外“咚咚咚”又有人脚步声传过来,人还没有露面,质问的声音已经传来:“张振兴,你个小兔子崽人呢?咦,怎么周主任也在这边?”   张振兴脸沮丧得很跟死了爹娘似的,没想到副局长汪圻也不知死活的撞枪口上来,但也不敢在沈淮面前有什么隐瞒,说道:“是我们汪局长……”   沈淮拖了一把椅子坐下来,等着汪圻进来。   苗小飞打电话过来说给张振兴带队抓了赌,汪圻恼得在电话就想骂张振兴,但张振兴又说是县政府办副主任王卫成报的案,汪圻就猜有可能是苗小飞不知轻重得罪了王卫成。   汪圻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敢轻易打电话给王卫成求情,就想着先过来了解情况,没想到先在酒店过道里看到教育集团行政部副主任周倩,再探头看到沈淮阴沉着坐在房间里等他过来,顿时魂都吓飞了一半:“沈县长,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汪局长,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淮冷声质问道。   “我,我……”   汪圻自然能听得出沈淮话里的不善,额头冷汗直冒,看着王卫成站在沈淮身边,眼睛里既惊且疑,一时间也想不明白今天这事是跟沈淮有关呢,还是说王卫成想狠狠的教训苗小飞,才把沈淮窜掇过来要给他们难堪?   就算是王卫成不依不挠想让他们难堪,汪圻也不敢得罪霞浦县的这位新贵,才想着亲自跑过来问清楚情况才说,哪里想会一头撞到“沈蛮子”的枪口上去。   “我,我,”   汪圻叫沈淮盯着看胆寒,吱吱唔唔一阵子,才说道,“这个苗小飞是我街坊,打小认得,我下午上街看巡防工作,接到他的电话说赌博给治安科的人抓了个现行,我就怕他借我的名头乱搞事,又怕治安科乱搞人情,破坏县政府安排的治安整治大局,就跑过来看看情况。”   汪圻张口胡言,越说脸越平静,看他年纪,也不到四十岁的样子,沈淮心想他也是把警队当官场厮混了十几二十年的老油子。   这种老油子的特点,你就当面把他骂得再狠、再凶,他转身挥挥手就跟没事人似的,不得半点教训。   沈淮索性就什么话都不说,站起来就出了房间,留下这一摊子破事,任由他们去处理。   汪圻宁可沈淮心里有怨气,当面发泄出来,把他骂得狗血淋头,这样他顶多给臭骂一通,日后穿小鞋就穿小鞋,大不了把日子熬到沈淮调离霞浦再说。他怕就就怕眼下这种情况,对方明明能一根手指头就掐死你,也明明对你满腹意见,阴着脸却什么都不说的走,那他就完全猜不到,什么时候就会炸弹扔过来会把他炸得尸骸不存。   汪圻混迹警队十多年,靠着圆滑劲爬上来,当然知道这种情形的可怖,手脚也更是吓得冰凉,心里一遍遍骂自己:没事接苗狗子的电话干嘛,没事接苗狗子的电话干嘛!   周倩在门口看热闹,还以为沈淮会大发雷霆,将这房间里的一干人臭骂一顿,没有想沈淮竟然什么话都不说,就走了出去。   周倩迟疑的往屋里看了一眼,才觉得她继续留下来看热闹也不好合适,就跟着沈淮往回走。   周倩那张叫绝大多数男人看了都禁不住会想非非的漂亮脸蛋,在门口闪了一下又离开,汪圻看了心里就想,会不会是沈县长跟周主任在酒店里“谈工作”有几个钱骨头就轻三两的苗小飞,看了漂亮女人就不知轻重的去招惹他们?   汪圻想到关键所在,也不知道要怎么办,看着王卫成没成,腆着脸问:“王主任跟沈县长在酒店谈工作啊?”   “沈县长在星海大酒店会见重要客人,教育局的张局长、梅钢的汪董事长都在,这几个赌客在这里聚众赌博,把酒店搞得乌烟瘴气,打电话让你们县局派人过来处理,你们拖拖拉拉不处理,动不动讲人情,当国家法律法规是摆饰,当县里整顿社会治安的行是狗屁,你要沈县长怎么说你们?”   王卫成说道。   汪圻恨不得抽出皮带,将苗小飞吊起来抽一顿,就知道是这小子有几个钱不知轻重,害得他也跟栽进来,摔这么个大跟头,当下也只得满口跟王卫成承诺:“我一定严肃处理,我一定严肃处理……”   王卫成也不多说什么,就先出了房间。   看着王卫成也都进了隔壁的房间,汪圻才转回来,看着苗小飞,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就指着他的脸,不断的说:“叫我怎么说你好,叫你怎么说你好,手里赚个几十万,尾巴就要翘到天上去,我就说你总有一天会栽跟头,但你不要把我也往坑里拖啊!”   苗小飞也是认栽,不敢再拿半点脾气,垮着脸说道:“老汪,你今天怎么处置我,我都不怨你;我活该,还不成吗?”   汪圻心里叹气,苗小飞今天最大的罪,说白了就是一个聚众赌博、数额巨大,顶天拘十五天、没收赌资加罚三千块钱,苗小飞不认也是这样,认也就是这样,会破点皮,但伤不了筋、断不了骨,可他自己呢?   汪圻挥挥手,让张振兴将苗小飞他们四个人先铐起来带回局去再说。   虽然他心里直犯忤,但还得要硬着头皮去见沈淮,他在沈淮跟前这关,才是真正的难过。   汪圻硬着头皮敲开隔壁房间的门,是王卫成替他开的门,但看到沈淮坐在客厅里,确实是跟一群人在谈事情。   汪圻也没有敢贸然进去,就跟王卫成打了个招呼,抖抖缩缩的探小半脸来给沈淮看到,也打量沈淮的脸色。   沈淮皱着眉头站起来,与王卫成走出房间,又示意王卫成将房门掩上,盯着汪圻的脸,问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几个赌客都铐回局子里了,我过来跟沈县长您汇报一下……”   汪圻说道。   “聚众赌博是治安案件,算不了什么大事,县局照条处理就是,”   沈淮说道,“今天最大的问题不是苗小飞在这里聚众赌博,也不是他得罪了我,现在社会有几个钱,不知轻重的人多去了。我就问问你,你穿了这身警服,你知不知道你的底线在哪里?”   “我们警局一切工作,都要严格执法,依法执法,不能殉私枉法……”   汪圻额头汗潺潺的说道。   “不要跟我唱这些高调子,这社会讲人情的事多了,我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但我就跟你说一句:你穿这身警服,要有自己的一点尊严,不要没骨气到去做有几个钱就屁股翘上天的暴发户的走狗,”   沈淮严厉的说道,“今天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什么,你自己好好反省去,以后也给我夹着尾巴小心做人——再捅出什么篓子让我撞见,我一起收拾你……”   王卫成心里微叹,今天事确实不能算多大,但聚众赌博是当众拿获,怎么也要将场面上的事情处理干净,再去谈什么人情,而汪圻他们倒好,一味的想着什么人情,堂堂一个县公安局副局长,也没有自己的底线,一通电话就给人召唤过来要帮着摆平事情,完全是不把法律当一回事,一块遮羞布也不要,也无怪乎沈淮这么严厉的警告他。 正文 第765章 世界真小   将汪圻打发走,沈淮与王卫成转回房间,与孙逊、周钰继续谈办学的事情,也没有受“抓赌”的小插曲干扰多少。 将到日暮之时,沈淮问王卫成晚宴安排的情况,孙逊推辞道:“今天约好去祭奠一位英年早逝的朋友,是我跟周钰当年很好的一个朋友,在国外得知他发生意外,也一直没能帮上什么忙。上次也是匆匆而回、匆匆而走,这次无论会不会留在国内,都要先去祭拜一下的……”   沈淮知道孙逊说的是谁,沉吟不语。   王卫成跟孙逊、周钰解释道:“海当年在市钢厂发生意外时,沈县长刚好陪同当时的副市长在市钢厂现场视察工作。护栏从高处脱落时很突然,沈县长当时还意外给砸伤了。”   周倩从来都不知道这些事情上的细节,听王卫成这么说,讶异失声的说道:“我当初听说孙海从高处意外掉下来时,砸伤了一个人——没想到竟然是沈县长,这世界也未免太小了吧?”   “世界有时候真的很小呢,”   周钰神情也略显伤感,见沈淮沉吟不语,只以为他不知道周倩话里的意思,也略感慨的解释道,“我跟海高中时谈过一段时间的恋爱,当然了,那时候也是年少不经事,不懂什么感情,上大学后就分了手。沈县长或许想不到,渚江学院跟淮大联合办学,淮大方面的联系人,竟然是海在大学时期的恋人——我跟孙逊知道时,还真是吓了一跳呢,不知道沈县长有没有见过淮大的戚瑾馨?”   “也算见过两面,戚瑾馨的姐姐戚靖瑶,还是东华市委宣传部的副部长,彼此都能算熟人,”   有些事无从解释,沈淮对此只能苦涩一笑,说道,“我还知道卫成跟孙海是很好的高中同学……”   “听说沈县长之前工作的是梅溪镇,海的老家就是梅溪;梅钢的赵总以及鹏海的杨总,也都是海工作之后的密友,听说都跟沈县长很熟悉——这么说起来,世界真的很小。”   孙逊说道。   沈淮点点头,心头堵得慌:对于别人来说,孙海的世界已经逝去,已经分崩离析;而对他来说,他的灵魂、他的生活,都跟别人眼里逝去的那个世界有着莫大的联系,只要他还在,别人眼里逝去的那个世界,就永远不会消散。   难得见沈淮有沉默的时刻,王卫成接着跟他说道:“鹏海的杨总不在东华,不过赵总上午就打电话过来,说好要陪同孙逊、周钰同去海的墓地……”   鹏海的杨总是说杨海鹏,“赵总”是说赵东——作为孙海生前的好友,在孙逊、周钰回国去祭拜孙海时,赵东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张落,也是正常。   “哦,”   沈淮没有再说什么,点了点头,跟王卫成说道,“孙教授跟周钰接下来的行程安排,你就代表我、代表县里负责好……”   沈淮与张泉、汪康升告辞离开,下楼后让司机先走,将车留给他就行;他拿出手机来,给熊黛妮打电话,想晚上跟她见面。   “今天晚上不行呢,”   熊黛妮在电话那头为难的说道,“海有两个朋友回国,说好等会儿要一起去墓园;赵东安排的,王卫成也会到吧,晚上应该也会一起吃饭。要不,你也一起过来?”   沈淮心想没事跟着大家去自己的墓园祭拜,真是怪异得很,他实在没有凑自己热闹的心情,说道:“那我夜里再过去找你吧……”   “怎么了?”   熊黛妮在电话还是敏感听到沈淮声音里的异常,关心的问道。   “哦,没什么,”   沈淮声音稍振,说道,“听到你对孙海还有感情,小小的吃了一下醋。”   “你也真是的,”   熊黛妮在电话娇怨了一句,笑着说道,“那明天成怡过来,我也赖你那边不走,争争风、吃一下醋,行不行啊?”   “好啊,明天我安排你跟成怡见面。”   沈淮笑了笑说道。   “去,”   熊黛妮娇嗔道,“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不理你了。”   沈淮把他刚才跟孙逊、周钰见面的事情,说给熊黛妮知道,知道孙逊他们还没有回国定剧的心思,让熊黛妮有机会也做做他们的工作。   待司机开车过来,将车钥匙交给他,沈淮也没有急着进车,而是站在路边点了一根烟,在晚霞艳照的黄昏,沉浸在往昔的回忆里去,仿佛漫涨上来的海潮,让他有一种将要给窒息的感觉,却无法找人诉说。   王卫成跟孙逊在客厅里说话,周倩陪姐姐到卧室看她姐这回从国外带给自己的礼物。   周钰抓礼物的包装;周倩进卧室,看到天际晚霞灿烂。   她兴奋的走到转角的落地玻璃窗前,想好好看这美景,不意间低头才看到沈淮站在酒店外的路旁抽烟,回头问她姐:“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县长给人感觉怪怪的?”   “怎么怪了?”   周钰奇怪的问道。   周钰上次回国以及之后两个月的时间,已经听到关于这位传奇人物太多的传闻,今天还是第一次见面,倒是认定对方是谈吐不凡、学识渊博、富有积极进取精神的一个人,但更深入、更细腻的印象还没有开始建立,完全不理解妹妹说沈淮怪在哪里。   听她姐这么问,周倩反而不知道要怎么回答,细想这两三个月来,跟新县长的接触也实在有限得很,她心里所敏感的感受到的那种感觉,也是微弱得很,真要去说的话,却没有实际的事例来支撑。   “就这么感觉而已!”   周倩声音娇柔的说道。   “那这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我跟国内的官员接触不多,不过想国内像沈县长这样的官员,也应该很稀罕吧——跟其他人不同,也就难免叫人感觉怪怪的。”   周钰则是泛泛而论的说道,也不知道她妹妹敏感的内心在想些什么东西,又问她妹妹,“你跟徐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说分手就分手了,之前不是说关系挺好的吗?”   “分手了啊,”   周倩也不想将她跟徐至之间发生的事情说得太细,过去就过去了,说道,“上回你们回国,怕搞糟糕你们的心情,就没有跟你说。两人没有办法在一起,那就分手呗——你当初跟孙海,还不是这样啊?”   “这能是一回事吗?”   周钰气笑道,“我跟孙海谈恋爱的时候,那才多大啊?那时候也不知道什么是恋爱,大家当朋友在一起,也就是情感上感觉更亲密而已。事情过去了,能给人生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而不是一道道面目全非的伤疤。你现在多大了?”   “我现在也没多大啊?”   周倩呶着嘴说道,“我觉得自己还是当年十四五岁的小女孩呢……”   “真不要脸,”   周钰笑着骂妹妹,“你十四五岁时还腻着海,说要给当海小女朋友呢,那个少女怀春的样子,我现在想起来都替你害羞,你现在倒还有脸说这话……”   “你才少女怀春,你现在还少女怀春,我告诉孙逊去!”   周倩笑着去掐她姐。   两姐妹俩疯闹了一阵,周倩平躺在床上,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说道:“说起来也许会让姐姐你笑,其实啊,我一直都想着,这时候要是还有谁能把我当成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十四五岁的小女孩子,该有多好……”   说到这里,周倩浑身一震,愣怔的看着天花板,有限几次的接触,沈淮给自己怪异的感觉,难道不正是这样给当成十四五岁小女孩子看待的感觉吗?   “怎么了,牙尖嘴利的,怎么突然就不说话了?”   周钰问道。   周倩从床上一跃而起,飞快的走到窗边,往楼下看去,见沈淮正抬头往这边凝望。虽然隔着那么远,周倩还是能莫名的感受到沈淮眼神里淡淡的伤感。   周倩莫名的心慌跳起来,吓得她往后直躲……   “怎么了?”   周钰这时候才走到窗台边,看到沈淮刚拉开车门,进车里去,敏感的回头看了妹妹一眼,疑心的说道,“你不会跟他……”   “你想哪里去了?”   周倩截住她姐的话头,知道她姐想担忧的问什么,说道,“你想哪里去了,我跟他能有什么关系,要不是姐你跟孙逊这趟回来,我这个小人物,可都没有机会见大县长的面。”   周钰想想也是,毕竟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也相信妹妹没必要在这事跟自己说谎,她以前见过徐至,感觉那小伙子还不错,劝她妹妹道:“我感觉徐至这个人倒还不错,要是因为小事闹矛盾,没必要一直怄气下去,你真是老大不小了,不要让家里再替你担心什么了……”   周倩将她跟徐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说出来,问道:“徐至后来也找过我,想复合;不过,姐你觉得我应该跟他再走到一起吗?”   “这样啊,”   周钰轻叹一口气,看着妹妹比自己年轻时还要漂亮、精致的脸,说道,“有时候两个人的节拍确实没有办法走到一起去,倒未必是谁的错……” 正文 第766章 谁的感情   熊黛妮夜里喝下两小杯红酒,此时坐在车里脸有些微微发烫,她将额头抵着冰冷的车窗玻璃上,看着街灯拖曳的流光,对往逝追忆所带来的迷思叫她陷入、一时间竟难以自拔。 车到巷子口,司机不认识道,减缓车速回头看后座的熊黛妮;熊黛妮这时候才从回忆里惊醒过来,刚要指着巷道让司机往小区里开,蓦然间看到沈淮就坐在路边的街灯下,跟人摆子下棋,旁边还有三四个路人驻足观棋。   黄昏时沈淮打电话说晚上要过来,熊黛妮吃过饭也没有耽搁,就赶回来,还以为沈淮或者还在应酬没能脱开身来,或者已经在她住处等候,倒没有想到他会在巷子口跟人下象棋。   熊黛妮将钱结给司机,下车来,夜里的空气清寒,吹得人心透澈,水泥路面的巷道给风吹刮得干净,没有一片落叶。   熊黛妮没有急着朝沈淮走过去,而站在街对面,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坐在地上下棋。   棋纸铺在地上,四角拿小石子压着,怕风吹乱。   沈淮是席地而坐,屁股还垫着几块砖头,衣角挂下来拖在地上也没有觉察,只是沈淮神情冷峻的盯着棋纸,弯腰落子时背脊也绷得极紧,似乎是要用尽一切的力气要把手里的棋子落在最精妙的地方——熊黛妮不知道什么棋叫沈淮如此的严肃,这一刻只叫熊黛妮想起她爸不得志那些年也整日厮混街头、公园与人摆子下棋的情形,叫她从沈淮的背景里仿佛读到同样的萧索。   熊黛妮很是疑惑,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朝街对面走过去,走到街灯下。   熊黛妮虽然不特别精通棋艺,但多少知道些,看着对面的老者已经给沈淮打杀得七零八落、大冷天额头都渗出汗来,而神情冷峻的沈淮却无意放松,绷紧着想要绞杀掉一切。   熊黛妮心想沈淮或许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手轻轻的落在他的肩膀上,问他:“怎么了?”   沈淮抬头看到熊黛妮娇柔的脸蛋,叫他冷得快僵掉的心稍暖一些。   下午从星海大酒店离开,情绪还没有那么浓烈,晚上也没有什么应酬,早早开车回到市里,随意在小吃店吃了碗面条,买了书到熊黛妮的住处,心情才越发感到冷寂:有些情感别人可以追思,他却只能堵塞在心里,独自一人在夜深人静之时艰难的咀嚼,百般滋味。   “没有什么,等你回来,都感觉有些冷了,”   沈淮说道,将手里的棋子丢下,跟对面地上坐着的老者说道,“这盘棋算我输了。”   对面的老头倒是松了一口气似的说道:“赢就赢,输就输,我活了半辈子,还要你这娃让我?”   嘴里不服输,眼睛里倒是巴不得接连九盘杀得他丢盔弃甲的沈淮走开。   沈淮站起身来,腿脚有些发麻,过了一会儿,才缓过来,将风衣外沾了几片枯黄叶子摘下来,拿起边角有些磨损的公包,与熊黛妮往小区里走。   熊黛妮租的房子,是在邮电局的职工家属区里,环境、治安都相当不错,而且她也是刚住进来,也不怕在这里会有什么人能认得她跟沈淮。   在冷冽的寒风里,熊黛妮挽着沈淮的胳膊,跟他说今晚与周钰她们见面的事情:“说来你都不信呢,世界有时候真小,渚江学院筹备组跟淮大联络的人,竟然是海在大学时的恋人——你不知道这事吧?”   熊黛妮带着一种“你永远都想不到”的神态,仰头看着沈淮,她眼睛里的清澈跟娇柔,叫人心生柔情。   沈淮说道:“下午才听他们说起。”   “想想真不甘心啊,”   熊黛妮双手别到背后,身子尽可能的往后弯起,仿佛当年的小女孩,继续跟沈淮说今天与周钰见面的事情,“今天听周钰说起往事,她倒是有相当美好的回忆,甚至还保留海给她的情书,做的笛子……”   “她倒不敢孙逊有意见啊?”   沈淮笑问道。   “能有什么意见,孙逊现在还能有什么意见?”   熊黛妮反问道。   沈淮笑了笑,想想也是,孙逊总不至于小心到跟个“死人”争风吃醋去。   熊黛妮接着说道:“……我们还说到陈丹了,都说海要是不发生意外,最后多半是带着小黎跟陈丹一起生活。我们还给陈丹打了电话,只可惜陈丹不能赶回来,不然今天的晚饭就更有意思了。我就禁不住会想,要是我当时的性子不能那么拧,说不定也能全心全意的去喜欢一个人,不至于到这时只有听别人回忆的份。”   沈淮想起与熊黛妮初见时梳羊角辫的情形,晃眼十年的时光飞逝,倒不晓得熊黛妮此时心里还有少女时留下的不甘愿,不过下午、此时,听着跟自己有感情纠结的女人谈往昔,真正的他却只能置身事处当旁观者,想想也是够奇怪的,心想自己晚上萧索、冷寂到按捺不住的心境,大概就源于此吧?   “想想自己这辈子,可能连一次纯粹可以坐下来静静回忆的感情都没有,想想也真够悲哀的啊!”   熊黛妮的情绪也是颇受今天故人相见所感染,在冷冽的空气里,挽着沈淮的手臂悲春伤秋起来。   “那我算什么啊?”   沈淮问道。   “你能送我到楼下就离开吗?”   熊黛妮狡黠的问沈淮。   沈淮哑然失笑,伸手在熊黛妮滑若凝脂的脸蛋摩挲,不去说什么,他还真不舍得送熊黛妮送到楼转身就走呢,心想,也许他此时的情感生活掺杂了太多摆脱不了的,已经没有办法再纯粹了。   “海能几年如一日的念着一个人,但我们都是凡夫俗子,自身纯粹不了,自然不能奢望别人纯粹,”   熊黛妮带着微醺迷离的眼眸,仰头望着稀寥的星空,说道,“而海大学里的那个恋人,似乎也一直都单身,却不知道她心里是否一直念着海,也不知道他们当年怎么就不能在一起?有些事情不知道答案,真是叫人好奇啊——周钰说了,就算是为了搞清楚这个答案,她跟孙逊也要留在国内。这么说,你是不是觉得也挺奇怪的?”   “是有点。”   沈淮笑道,他倒是知道周钰的性子要比普通女孩子爽直,这些年过去也没有什么变化,叫人不难想象她说这些话时手舞足蹈的情形。   走到楼下,沈淮刚要跟熊黛妮进楼道,不意间都抬头看了一下三楼的房间,房间里灯火通明,熊黛玲看书的身影映在窗前……   熊黛妮吓得捂着胸口,嘴里轻骂道:“这个死妮子,怎么一声不吭就回东华了,都差点把我吓出心脏病来了?”   沈淮猜测熊黛玲学校放假,她提前一天回东华,明天再跟她姐黛妮一起去沂城,只是她事前没有联系黛妮有些奇怪:“她没有跟你联系,她不会是专程闯过来抓奸的吧?”   “抓你大头鬼?黛玲才没有你想的那么无聊,”   熊黛妮拉着沈淮躲到阴影处,免得黛玲不意看窗外看到沈淮跟她在一起,说道,“好吧,你现在不回去也都不行了……”   黛玲突然过来,沈淮也无计可施,跟黛妮说道:“我有一书刚才搁你屋了,其他应该没什么了,你自己不要露了馅……”   看着黛妮拿着手袋要进楼洞上楼,喊住她,“你停会儿。”   “怎么了?”   熊黛妮疑惑的问道,不知道沈淮还有什么事,走回来两步。   沈淮捧起熊黛妮的脸头,柔软的嘴唇在她的额头上,轻轻的吻了一下,说道:“还没有跟你说晚安呢……”   熊黛妮心里却是柔情万种,双手抱住沈淮的腰,脸埋在他的肩上,说道:“这样的感觉真好。”   看着熊黛妮走进楼道,沈淮刹那间,心又空了起来,空落落的找不到一件东西能去填满——熊黛妮、瑾馨、周倩这个当年心思无瑕的小女孩甚至陈丹,甚至小黎,仿佛都属于过去的他,朱仪、胡玫、谢棠则属于那个真正消散掉的他,现在的他一个都无法紧紧的抓住,现在的人他能抓住谁、能抓住什么?   为防止有人看到,沈淮将车停在离小区很远的街边,走到车旁边,空落落的心也还没能振作起来。   坐进车里抽了两根烟,沈淮便发动车,打着方向盘出城往徐东高速方向开去。   成怡在睡梦中叫敲门声惊醒,迷迷糊糊的问:“谁啊?”   “我……”   成怡打开灯,赤着脚爬起来打开门,就见沈淮脸带疲惫跟倦容的站在门外,奇怪的问道:“你怎么过来了,你一个人开车过来的,发生什么事了?”   “没发生什么事,我就是一个人夜里睡不着,开车过来找你,”   沈淮走进屋来,将外套脱了扔沙发上,说道,“我睡地板,只要你不要赶我走。”   走进里间,从衣橱里翻出一床被子,一半垫当床褥,一半当被子盖身上,埋头就睡起来。   成怡看时间都快凌晨三点钟了,没想到沈淮竟然就因为一个人在家里睡不着觉,深夜开三四个小时的车过来就为了睡地板。   她又好笑又好气的看着沈淮看似无赖的脸,也就钻到被窝里接着睡觉。   开着一盏夜灯,成怡头枕在床沿边,看着睡在床跟衣橱之间地板上的沈淮,看他下巴长出来的胡茬子,看着他睁着眼睛,脸上却怎么都遮不住的萧索神情,忍不住伸手在他长出胡茬子的下颔摸了摸,心生怜爱,说道:“不要装得可怜兮兮,我让你睡地板就是了。” 正文 第767章 买车(一)   成怡脸贴着床沿而睡,鸦色长发遮住她白嫩娇美的脸蛋,披散下来仿佛夜色里闪着粼光的瀑布,露出一角嫣红的嘴唇迷人之极。   沈淮伸出手,将那柔软如绸缎的乌黑长发撩到一旁,看着她在睡梦里静谧的脸,看着她在睡梦里轻颤的长睫毛,看着她在睡梦里微微翕合的秀直鼻梁,丰颊白皙无瑕,在晨光里透着磁质光泽。   沈淮伸手贴在成怡的脸颊,虽然动作很轻,成怡在下一瞬间还是醒了过来,眼睫毛轻颤一眼,睁开眼睛,看着沈淮的眼睛凝望过来,头挪了挪让脸颊更贴实的枕着沈淮温热的手心而躺,问道:“才几点钟,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沈淮欠起身子,看对面墙壁上的石英钟指示此时才清晨七点钟。   成怡在徐城的生活很简单,办公楼跟宿舍楼几乎就挨着,每天都会睡足才起床——沈淮的睡眠就没有那么稳定,有时候工作或会谈到深夜,第二天即使没有什么突发事件,只要人在霞浦,也要准备赶到办公室,处理一天的公务,平时也是坚持锻炼,才得以持续保持充沛的精力。   沈淮昨夜开车赶过来,已是凌晨三点钟,到现在才睡了四个小时,大概是睡得安静,醒过来也不觉得困乏。   沈淮一只手掌心贴着成怡丰腴的脸蛋,感受那吹弹欲破的嫩滑,不舍得放开,一只胳膊枕在头下,见成怡慵懒娇柔的样子,说道:“你不用起床上班去?”   “今天来就请好假去提车的,”   成怡说道,“你凌晨闯过来倒好,还打起呼噜,害我后来没有怎么睡好?”   “我会打呼噜?”   沈淮奇怪的问道,他睡熟了,当然不会听见他打呼噜的声音,但他也知道自己只有在特别疲惫时入睡才会打呼,而昨天他只是觉得心里空寂,人却没有什么辛苦的。   “哈,”   成恰笑道,“就知道你会抵赖!”   撑起身子来,伸手去拿放在桌上的随身听,将昨天夜里录下沈淮打呼的声音放开他听……   沈淮听着自己熟睡后的呼噜,当真是既怪异又好笑;成怡更是笑得花枝乱颤:“听,还有节奏……”   拿着随身听东躲西闪,不让沈淮抢过去,不意身体滑过床沿,带着被子跌下来,直接扑到沈淮的身上。   在感受香体入怀的美感之前,沈淮先给砸得“嗷嗷”直叫。待他想到要搂住成怡轻薄一番时,成怡先一步察觉到他的意图,跟只兔子似的从沈淮身上爬起来,跳着躲开来。   沈淮拼命的咳嗽了几声,说道:“我都给你砸出内伤了……”   “鬼才信你。”   成怡站在床的另一头,不给沈淮近身的机会。   “你多重,怎么砸人这么痛啊,难道我要娶的姑娘是个大肥妞?”   沈淮说道。   “……”   成怡拿起枕头扔过去,说道,“我没你想的那么肥。”   “让我抱一下就知道你多重了。”   “做梦,我没你想的那么弱智。”   成怡瞪了沈淮一眼,看着时间也不早了,从衣橱里拿出衣服进卫生间里洗漱、换下睡衣。   卫生间对着卧室,相隔的是扇磨砂玻璃门,外间光线暗,成怡进去打开灯,她窈窕的身影就像剪纸一样勾勒在磨砂玻璃门上。   之前虽然说在燕京宅中有过惊鸿一瞥,但从没有此时悠闲欣赏的从容,沈淮这时才发现成怡的身材还真是发育极好,修长双腿、曲线挺翘的臀、纤细的腰肢以及发育良好、宛如碗扣的双|乳,在她及腰长发的衬托下,一切都显得那么美。   成怡一直都是一个人住,从来都没有想到过磨砂玻璃门透光的问题,懵懂无知的在里间换衣服,却不知道沈淮倒捞了看个饱。   这时候床头柜上的电话响了起来,成怡怕别人知道沈淮在她这边过夜的事情,听着电话铃响,忙拉开门想告诉沈淮不要去接电话,只是探出头就见沈淮的眼睛正盯着门这边看,问道:“你看什么?”   但很快意识到磨砂玻璃门会透光,脸顿时羞得通红,慌手慌脚忙将卫生间里的灯拉灭,合上门之前,又拿起换下的睡衣朝沈淮的脸扔去,一刹那间露出嫩白如雪藕的玉臂,嗔骂道,“你个臭流氓!”   卫生间的灯关了,就没有人影映到玻璃门上。   沈淮给成怡扔出来的睡衣盖住脸,直觉衣裳留有余香,煞是好闻,他就仰着头任衣裳盖在脸上。   电话铃还在不依不挠的响着,成怡忙手忙脚的走出来,牛仔裤的扣子都没有扣上,内衣也有一角挂起来,露出一小片雪腻的肚皮,她跑过来拿起话筒:“我刚起来,在卫生间里刷牙呢,妈,你怎么这么早就打电话来啊?我懂,买车之前打电话跟沈淮商议……关键有什么好商议的,又不要他帮着掏钱。”   她坐到床头来,将睡衣从沈淮的脸上拉下来,做了一个“止声”的手势,又一边整理衣裳,一边跟她妈聊着电话。   沈淮下巴磕在床沿上,就安静的看着成怡跟她妈聊电话。   成怡坐在床上,跟她妈聊着电话,见沈淮半个身子躺在地板、头却搁在床上的样子有些滑稽,忍不住俏皮拿脚趾头去夹沈淮的鼻子,却不料叫沈淮一手抓住晶莹白嫩的裸足,想救饶都来不及,叫沈淮借着她的裸足,将她整个人都拉到怀里去。   成怡开始还挣扎来着,但又不能弄出动静来,叫她妈知道沈淮在自己的房间里过夜,挣扎得辛苦,后来就索性坐在沈淮的怀里接电话,但看沈淮的眼光很“凶”仿佛沈淮刚对她动手动脚,她立刻就会给他颜色好看。   房间里开着空调,成怡上身就穿了一件紧身的内衣,沈淮搂住她纤细、富有弹力的腰肢,脸贴在她温热而柔软的背上,闻着叫人迷醉的女人香,安静的听成怡跟她妈说买车的事情。   成怡今天跟行里请了假,要去代理商那边提车。   汽车特许经营模式,即国外所谓的“4S”店模式,还没有正式引进到国内,兼之车贷在国内还是试点,成怡今天要从代理商那边签协、提车,还要办车贷、保险,申请验车、车牌什么的,专营店那里不会全部包办提供一条龙服务,自己要跑的手续相当复杂。   不过沈淮既然半夜开车赶过来,成怡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免费的劳力。   沈淮倒是想着等成怡提好车,他跟成怡两个人没有必要开两部车回霞浦,遂打电话让驻徐办派个司机过来,送他们去燕汽大众在徐城的专营店,再顺便将他的车开走。   为保护民族工业的发展,国家在汽车工业同样制定严格的保护政策,禁止海外汽车大厂商独资设厂,必需要跟国内的汽车企业进行合资,才被允许进入国内汽车生产领域。   国内以一汽、燕汽、广汽、津汽等主要汽车厂商为首,跟美国、日、德国、法国、英国等汽车工业强国的诸大汽车厂商,在国内市场合资形成数十家错综复杂的合资汽车厂。   除此之外,国内还有一百三十多家经营自主品牌的汽车厂商,使得九七、九八年总销量不足一百六十万辆的国内汽车市场,战火怒燃、烽烟弥漫,看上去一片混乱。   德国大众公司,是最早进入国内汽车生产及市场领域的汽车厂商,在国内经营多年。大众在徐城的代理商专营店,虽然不能跟国外装潢豪华的特许经营店相比,但完全将沿路几家国产品牌代理店比下去。   成怡此前联系的销售经理,是个姓戴的漂亮女孩,跟沈淮差不多大,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剪着俏丽的短发,人显得很干练,洋溢的笑容下难掩疲倦,大概是因为销售工作辛苦所致。   有关车款、优惠、装潢、代理保险、车贷、验车、挂牌等事,成怡此前都跟姓戴的经理谈妥;成怡也早就相中她喜欢的车型,跟陈丹一样都是紧凑型的都市高尔夫,只是陈丹开的那辆是红色,成怡看中的是宝蓝色。   沈淮只是陪着过来帮跑腿,到车库提了现车,三个人先开到公路试车。   虽然梅钢系众人不少都开上几十万、上百万甚至价值二三百万的进口豪车,只是沈淮要注意身份,所平时所乘最好的一辆车也只是帕萨特,更多时候则坐一辆县里九零年购进的桑塔纳。   都市高尔夫即使跟进口豪车不能比,但动力、驾乘舒服度、安全性,都要比沈淮平时用的那辆桑塔那好上一截,而且紧凑流畅的车型也适合女孩子开。   当然了,也主要是国内合资轿车里,相当层次定位的车型没有太多的选择;展厅里倒还有一辆橙黄色的甲骨虫,漂亮归漂亮,只是进口的车价高得咬手。   成怡对这辆蓝色的都市高尔夫,也没有什么不满意,试过车,返回专营店就准备签协议交款办车贷,没想到会在专营门装潢豪华的展厅里遇到两个熟人。   正盯着展厅里那辆橙色甲骨车欣赏的徐娴,看到沈淮与成怡走进来,也是颇为惊讶:“真巧了呢,你们也过来买车啊?” 正文 第768章 买车(二)   沈淮与成怡试过车,就随名字叫戴小莹的销售经理走回大众专营店办理手续,刚走进展厅,没想到会遇到上次在石门火车遇到的徐娴跟她的情夫周辰西。 上回从石门乘火车返回徐城,沈淮、成怡与徐娴不过是萍水相逢,虽然在火车上过夜聊得甚戏,下车前还彼此留有联络方式跟姓名,但沈淮并没有告诉徐娴,他与成怡真正的身份。   这段时间来,徐娴也从没有主动联系过他或成怡,沈淮心想这个颇有心计的漂亮女人,大概也把他们当成萍水相逢的寻常过客,早就置之脑后了吧?   此时徐娴依旧打扮时尚,桔黄呢子大衣里穿着超短皮裙,红漆面的高跟鞋,叫她黑丝裹起的小腿显得纤长诱人,脸白眼媚,领口系着丝巾色彩斑斓,衬得红唇仿佛烈焰,完全一副都市丽人的模样,在场也就成怡的容光不会被她压住。   销售经理戴小莹,以及这时候正接待徐娴的,也都是漂亮的女孩子,但在艳光四射的徐娴面前,多少有些压不住场。   不过沈淮还是更喜欢成怡淡妆轻抹、清丽怡人的颜容。   此时看徐娴表现出来的热情劲,就好像是上次在火车站分别之后就一直惦念着他们似的,沈淮与成怡也是虚伪客套的与她招呼。   而身穿藏青色西服的周辰西,精神劲才抖动,看着年纪要比徐娴大一截,也许是自恃身份,也许是担心他跟情人徐娴在一起,会给熟人看见,站在稍远处神情冷淡的点点头,就算是作了招呼,不走近过来。   徐娴似乎对周辰西的冷淡反应颇为不悦,却是跑过去亲热的挽住他的胳膊,将他往前拉,说道:“他们是沈淮跟成怡啊,十月份我乘车从石门回来,差点给人欺负,还是沈淮帮我解的围,你不得记得?”   周辰西给徐娴缠得没有办法,硬着头皮走过来要跟沈淮握手,说道:“记得,怎么会记得?”   沈淮心里一笑,看徐娴与周辰西两人之间的微妙反应,心想徐娴不是看到他们异常惊喜,而是想在更多他们认识的人的面前,展示他与周辰西之间的亲密关系吧?再看周辰西的样子,似乎想躲这些,大概是怕徐娴“得寸进尺”男人所向往的境界,无非是“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而一旦“彩旗想当红旗”搞得鸡飞狗跳,就绝对不是他所期待的了。   “你们想买什么车?”   徐娴热情的问道。   “就外面那辆……”   成怡也是大大方方的将她与沈淮刚刚试乘过的那辆蓝色都市高尔夫指给徐娴看。   “不错,不错,那车真不错。”   徐娴赞不绝口道。   国人普遍都谈不上富裕,徐城市中心区的新盘楼价才不过两千刚出头,私人能买一辆抵一套公寓的轿车,怎么说都不能算差。   只是徐娴赞不绝口的语气里多少有些虚伪,看着她与周辰西在两名销售人员的陪同,站在展厅的这辆橙色甲壳虫前,就知道她过来相中的是这辆进口甲壳虫。   周辰西大概是想将沈淮、成怡气走,省得徐娴继续表演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指着甲壳虫,笑着问:“怎么不试试这辆车,也贵不了多少?徐娴就整天嚷嚷着要这辆车,来回看了好几遍……”   甲壳虫在海外市场售价倒不是高得离谱,主要是国内的大众合资厂不生产这款车,走正常的进口渠道,保护性的关税、消费税、购置税等加起来,这辆看上去配置不差的甲壳虫差不多要抵三辆都市高尔夫了,绝对不是此时普通都市白领能享受的奢华。   成怡买车的好情绪,自然不会为周辰西这句带恶意的话所破坏,她对周辰西这人素无好感,与徐娴告别,说道:“这车我们可买不起,就外面那辆高尔夫,我们还要跟银行贷款呢”挽着沈淮的胳膊,就要与销售经理戴小莹进去签购车协议。   徐娴推了周辰西一下,似乎也不满他刚才面带轻蔑、且有恶意的挑唆,问成怡:“你还没有签协议吧?大众有没有给你们优惠价啊?”   转身朝陪同她跟周辰西看车的一位男士说道,“王总,这位成小姐,可是我跟辰西的好朋友,凭着辰西跟你的交情,你是不是再给个优惠价啊?”   听到徐娴这话,沈淮注意到销售经理戴小莹秀眉微皱。   现在做乘用车销售的,收入高,同时压力很大,收入跟提成挂钩。她跟成怡谈妥的车价,要是因为周辰西的介入再往下压,她能得到的提成就会降低,心里不可能会高兴。   不过在客户以及分管的销售副总面前,戴小莹在秀眉微皱后,也是保持从容的笑容,笑着说道:“我替成小姐争取到的,已经是我们店能给客人最优惠的价格了;当然了,我们王总要是同意再让利,那绝对是周先生、徐小姐跟我们王总的交情……”   沈淮听戴小莹这么说,心想徐娴应该拉着周辰西到这里跑过好几趟。   销售经理戴小莹也确认识周辰西跟徐娴,只是她这时候看向那个年纪也就三十岁左右的“王总”国内商品市场从九十年代中期才进入销售为王的时代,乘用车销售又是其中的高端市场,汇聚的可以说是国内一流的年轻人才。   国内汽车市场还没有引进特许经营制度,德诚汽贸作为大众合资公司在淮海省的总代理,旗下三十岁左右的专营店总经理、副总经理很寻常见,倒也没有好叫人意外的。   便是接着他们的销售经理戴小莹,年纪看上去也只有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不过她在待人接物、揣摩人心、谈吐及销售技巧方面,也叫沈淮看出她都有相当高的水准——对一个女孩子来说,在销售领域已经是相当难得了。   “王总”没有轻易表态,脸色也是平静的从戴小莹的怀里,将销售单拿过来看了片刻,笑着说道:“我们戴经理给沈先生、成小姐的价,确实已经是我们店能给客人最优惠的价格了……”   当然,他的话里也留有余地,眼睛也是看向周辰西,似乎想要周辰西来确认他跟这两个客人的关系,以决定他最后做出的优惠幅度。   周辰西也不急着说什么,而是抱胸看向沈淮、成怡,似乎等着他们求自己,他也很享受被别人恳求的感觉。   不要说沈淮了,成怡也不会稀罕周辰西帮他们讨什么优惠价,何况周辰西摆出一副要他们恳求的姿态,更叫她心生厌恶,只是笑着跟徐娴说道:“戴经理都给我们最优惠的价格,也就不叫周总为难了;周总这么大的人情,我们可欠不起啊……”   周辰西见眼前这对青年男女竟然有些清高,心里不爽的冷冷一笑,但也不会直接表现在脸上,跟徐娴说道:“王总都说是最优惠价格,我们还要帮小沈、小成压价,那就是让王总为难了。再说了,小沈、小成年轻有为,也不会在意一两万的差价。”   要是周辰西不说最后一句话,沈淮还承认他是个有城府的人,最后一句话他说出口,倒不再看重他,拉着成怡,与销售经理戴小莹进财务室签单去。   “你们跟东江证券周总的关系很熟啊?”   戴小莹推门要进财务室,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刚才专营店分管的销售副总开口,确实是还能优惠不小的幅度,但她没想到有一半车款需要按揭的沈淮、成怡竟然一点都不稀罕,叫她对这两人好奇起来。   “一般,也就认识。”   沈淮笑道。   推门财务室的门,见里面没有人在,戴小莹就转回头要出去找人。   财务室是重地,沈淮与成怡也不便留下来,就跟戴小莹往外走。   刚出过道,就听见周辰西在外面带着不满的语气跟人说话:“这两个不识抬举的小角色,需要你帮着他们说什么话?王总跟我的交情,就这么廉价?”   沈淮、成怡与戴小莹正往外走,也是避之不及,跟在外面展厅说话的周辰西、徐娴以及那个“王总”撞了一个正着,大家都有些诧异,都有些面面相觑。   周辰西一点没有为他“失言”抱歉的意思,似乎撕开脸皮,再没有必要再披上温情脉脉的面纱,冷冷的看了沈淮、成怡一眼,就侧过身去,真就是从气势跟神态上把沈淮跟成怡当成不识抬举的小角色了。   徐娴还略有些尴尬,但这时候显然也只能站到周辰西那一边,抱歉的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沈淮淡淡一笑,看向站在一旁的“王总”问道:“要是不看在王总跟周总的交情上,我跟王总再要一个优惠价,王总能优惠多少啊?”   那个“王总”脸色略有犹豫,也知道将眼前两名客人惹恼了,会砸了这个单子,但心里更清楚周辰西才是他要拉拢的豪客,笑道:“沈先生,我刚才都说了,戴经理给你们的,确实是我们能给客人最优惠的价格。你再这么说,可真是让我为难了……”   戴小莹一来不想失了这笔单子,二来周辰西刚才的话也确实太难听,就算他也没有故意当面抽人脸的意见,但说这样的话叫人撞见,他们店也是应该摆个台阶给这两个客人下,便跟“王总”说道:“王总,上个月的优惠活动,沈先生跟成小姐,似乎还可以享受……”   “优惠活动已经结束了,给沈先生、成小姐破例的话,其他客户那边也交待不过去,”   一定要在周辰西跟这两名客人之间挽留一方,“王总”不会做其他的选择,拒绝得干脆,不过话也是说得滴水不漏,说道,“希望沈先生、成小姐能够谅解……”   嘴角挂着浅笑,但也摆出一副“不满意请另找别家”的神态。   周辰西见王总够义气抬他,转过头来,也是饶有兴致的看着沈淮、成怡二人,神情间不再掩饰轻蔑的笑意。   “那还是照这个签约吧。”   沈淮将销售单递给戴小莹,不能因为怄气,耽搁了成怡买车的事情,不然选车、车贷、保险的程序再走一遍,又要浪费成怡好几天的时间。   不过将销售单递给戴小莹后,沈淮又拿出手机,当着“王总”跟周辰西以及徐娴的面,拔通一个电话,说道:“老徐,嗯,是我,你在公司吧?好的,我现在通知你,跟德诚汽贸的一切采购合作都先中止下来,程序才重新审查一遍……”   成怡无奈的笑着推了沈淮一把,说道:“你没事做,跟他们较什么劲啊!”   沈淮的这一个电话,叫“王总”跟周辰西摸不着底,而成怡笑推之间流露出来的则是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姿势,顿时间浇得他们心头一片冷寒,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两个小青年是虚张声势,还是他们真意外得罪了何方神圣? 正文 第769章 虚张声势   现在还是双倍月票期间,兄弟们手里有月票的话,千万不要忘了投啊!   梅钢在过去一直都严格限制小型乘用车的采购,今后也无意放开这个限制。 包括鹏悦、鹏海、渚江建设也一样,当下除了一两部豪车装点门面外,商务用车的数量都限制在很低的水平上。   不过,随着厂区及业务范围的扩大,梅钢系各部门的中高层管理人员用车需求变得紧张。   针对这种情况,梅钢采取的策略跟省人行相似,都是鼓励管理层私人购车,由集团提供一定比例的补助。   当前乘用车销售市场混乱,集团大批量采购有很强的优势,同时为了制定明晰的补助标准,合作方的选择最终委托鹏悦集团旗下的贸易部门出面进行甄选。   虽然最终选择什么车型,还是由购车的管理层自行决定,不然的话,梅钢系内部这么大的采购量,都足够跟汽车生产车商直接谈判拿代理权了。   东华市这几年经济发展很快,工农业产值即将追上徐城,然而当前的汽贸市场发展很滞后,远不能跟东华的经济实力相匹配,但潜力还是可期的,未来的发展也注定不会比徐城差,而且未来东华对整个淮湾海区域的辐射能力极强。   梅钢系内部甚至也有声音,完全可以自己出资成立专门的贸易公司,将这块区域汽贸市场拿下来。   当然了,梅钢集团要更专注的往产业链上游延伸,鹏悦、鹏海、渚江建设等企业都无心旁骛,有些想法、有些机遇,却未必能有人或精力去组织实施,目前还是选择跟其他的汽贸商合作。   当前还没有很值得信任的国产车品牌,在合资车里,沈淮以及梅钢系众人,都偏爱大众系的车型;德诚汽贸作为大众汽车公司在淮海省的总代理商,自然也是集团洽谈接触的对象。   沈淮自然不会当面将他心里盘算的一切跟“王总”、周辰西去解释什么,打过电话后,就与成怡随戴小莹进财务室去签车约,还要主戴小莹将银行办车贷及保险公司的人约过来,尽可能将今天能办好的手续都办好,省得以后再跑腿。   趁着沈淮、成怡看合约的当儿,戴小莹又跑回到王辉的办公室,看着周辰西与徐娴二人还在里面谈话,隔着玻璃门作了手势,请王辉出来说话。   “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将上个月优惠幅度让给她们……”   戴小莹跟王辉商量道。   “你不会给这两个人虚张声势搞怕了吧?”   王辉看着戴小莹,咧起嘴而笑道,“你看到他们哪点像是有大能量的人,人家拿手机打一通唬人电话就叫你心虚了?”   当前国内有手机、私人购车依旧是少数人,王辉、戴小莹可以肯定沈淮、成怡这两个客户不是普通的老百姓,不过他们作为大众汽车的销售人员,接触客户群都是这个社会金字塔顶尖的那一小撮人群,也摸透那些真有能量的人的脾气。   要是说沈淮打完电话之后直接甩手走人,戴小莹倒还担心对方真是有什么大来头,而眼下的情况确是更像两个一时受不住气而虚张声势吓唬这边的普通客户。   戴小莹缓着声音,尽可能去劝说王辉:“再怎么都是两个客户之间有冲突,事情发生了也确实挺难堪的,我们就没必要再当恶人了。不让周总知道,我这边悄悄再给他们让些优惠,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再说了,成小姐是省人行的中层人员,身边的同事跟朋友,都是我们应该去挖掘的潜在客户,这样的客户需要维持……”   王辉眉头轻蹙,说道:“周总那辆甲壳虫今天也决定要签约,你就不要再无事生非了;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的将戴小莹丢在外面,推门回了办公室。   戴小莹心里不快,心想年轻气盛的王辉大概也是给客户那通虚张声势的电话惹恼了。   周辰西与徐娴这时候又在办公室里往外看,戴小莹也知道即使不管王辉跟周辰西的私人交情,那辆甲壳虫的单也能给公司带来更多的利润,她对此无计可施,也只能强笑一下,退出去。   折返回财务室,戴小莹看到成怡正埋头签车约,走过去笑道:“我们店这边真的已经是最优惠价格了,没有办法帮你们争取。车险那边,也是很好的朋友关系,我帮你们争取了一下,我朋友同意再让五个点的优惠,不过你们不能说出去……”   沈淮坐在一旁的沙发看当前的证券日报,听戴小莹这么说,也猜到她刚才离开可能是去找那个“王总”商议去了,没能替他们从那个年轻气盛的“王总”那边要到更大的优惠,才想着从车险那边替他们弥补一些。   车险五个点的优惠,也就几百元的事情,不过到底都是戴小莹帮他们争取过来的心意,也算是用心了,沈淮笑着问道:“你就不怕我们是虚张声势,白让你丢一个人情啊?”   听沈淮直接拆穿,戴小莹也是俏脸微红,笑道:“周总是我们公司的客户,你们也是我们公司的客户,两边没有什么区别。虽然也没有办法,也没有立场代周总跟你们道歉,但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公司也是很过意不去,也很感谢你们能继续信任我们公司……”   “德诚汽贸能有你这样的员工,真是不错啊,你最近有没有换个环境发展的想法啊?”   沈淮笑着问道。   成怡只当沈淮戏弄人家女孩子,嗔怪的轻踢了他一脚。   戴小莹此前也倾向认为眼前这青年是虚张声势,但这时候听他这时候竟然想挖自己跳槽,而且气势还丝毫不弱,又叫她的判断模糊起来,但也笑着拒绝道:“沈先生开我玩笑呢。”   “我不知道你们公司是谁负责集团采购业务,不过我想他此时大概正摸不着头脑呢。我们这边呢,约照签,你也可以打个电话去问一下……”   沈淮说道。   戴小莹摸不透这两客户的底,但也没有慌手脚,过了一会儿在保险公司来人的时候,借出去迎接的借口,出了展厅才拿手机将电话打到集团分管销售业务的常务副总那边:“严总,我是东江店的小戴、戴小莹啊,今天我到店前,在路上听到有两个路人在讨论一笔有关大众车的采购大单。我开始也没有特别在意,还以为过路人吹牛,但想想对方说得也有模有样,就想我是不是错过什么了……”   戴小莹当然也不会一下子就把王辉卖了,含糊其辞的向集团常务副总严新华打听消息。   听电话里,严新华应该是参加什么会议,听到她这番话,严新华在电话那头立即让旁边的人停止议论,立即问过来:“那这两个路人,还在不在你身边?”   戴小莹从集团分管副总紧张起来的细节里,也能确定集团那边是有一些事情发生了,吃惊的回头看了一眼展厅。   展厅那边自然是没有什么人在,她却也没有想到,那两名客户的电话这么快的时间真就发生作用了。   “这两个路人,我正接待着呢……”   戴小莹心虚的说道。   “那就好,我跟大老板马上就过去,你务必把人留住。”   严新华在电话里说道。   在电话挂断的瞬,戴小莹也同时听到电话那头有好几人移动椅子、站起身的声音,她更是心惊,到底是怎样的销售大单,会叫名下拥有多家企业的大老板亲自出面?   戴小莹带着忐忑又暗自庆幸的心情,等得保险公司的朋友过来,一直折回门店,还没有进财务室,就见王辉怒气冲冲的走过来,质问道:“严总怎么说突然要来店里,是不是你打了什么电话?”   戴小莹看了坐在财务室里的沈淮、成怡一眼,面对王辉怒气冲冲的质问,也没有慌阵脚。   戴小莹心想严总应该有给王辉打过电话,但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谁都不清楚,王辉大概是以为她恶意告状才如此生气。   面对怒气冲冲的王辉,戴小莹气势也不弱,心平气和的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是不是等严总过来,我们再问他?还有客户在里面等我呢。”   沈淮倒是饶有兴趣的看着外面过道里发生的这一幕,翘起二郎腿来。   成怡看着外面过道的这一幕,她也不清楚沈淮盒子到底卖什么药,疑惑的问:“你这是要做什么啊?”   “这位戴经理跟这位王总在客户面前客客气气、和颜悦色的,但背后肯定有很深的矛盾,你看,爆发出来了吧?”   沈淮笑道。   “挑着人家公司玩内斗,你就看了就高兴了,”   成怡横了沈淮一眼,娇嗔道,“你无不无聊啊?”   “我昨天开了四小时车,又你屋里睡了四小时的地板,高高兴兴的过来挑车,叫别人摆这么脸看,我要一点脾气都没有,不是以后谁都可以骑到我头上来?”   沈淮笑道,“再说,撒了这么久的网,今天既然凑巧遇到周辰西,也该收一收网了。”   “怎么收网?”   东江证券参与操纵资华实业股价,以及沈淮与宋鸿军将相关消息通过李谷,传给徐沛、郭成泽他们知道的事情,成怡从头到底都知道,但一时间不知道沈淮要怎么收网。   “周辰西现在阔绰到给情人买豪车的地步,还不够我们收网的啊?”   沈淮笑着说道。 正文 第770章 打草惊蛇   东江证券早初是徐城市东江区所属的国资证券企业,早初经营困难,资不抵债,到九六年在市委市政府的要求进行改制,清理债务,又拉来浦成电器等新的私营股东注资之后,才渐渐走上正轨。 东江证券的资实力,不要说在全国都不起眼,即使在淮海省内都不能算什么大企业;目前真正有价值的,还是其与淮海证券是省内目前唯有的两家、有经营全部证券业务资质的证券公司,也就是拥有所谓的证券全牌照。   既然知道了东江证券涉及操纵资华实业股价一事,沈淮这段时间对东江证券也有过详细的研究:东江证券九七年自营业务部门所辖的资金甚至都不足两个亿,而在证券经纪、承销以及资产委托管理方面,一年的经营收入规模也就三五千万的样子。   在这么一家中小规模的证券公司里,周辰西作为普通的副总经理,实际能从证券公司获得的合法收入,远没有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么夸张。   周辰西出手阔绰要给情人徐娴买豪车,只能说明他在东江证券之外,又发了一笔横财。   周辰西近期能在什么地方捞得这么一笔横财?   这个问题对沈淮来说,实在没有什么神秘感可言。   而徐娴之所以能让周辰西出手阔绰的掏钱替她买豪车,除了徐娴给周辰西当情人之外,沈淮猜测最主要的,也许是徐娴知道周辰西在东江证券之外私建老鼠仓的所有内幕。   成怡回国工作近一年时间,证券金融的黑幕也知道很多。   胡林联合多家证券公司拉抬资华实业股价这事,即使全天下人都知道疑点,都知道有内幕,但未必好入手去查。   即使是徐沛,也有可能会考虑跟胡林、跟赵秋华正面为敌的后果,而放弃在这件事情上做章。   倘若从周辰西这个不足轻重的角色入手,从他收入异常以及私建老鼠仓的事情上入手调查,反而能在不经意间,将整件事撕开口子来,打胡林一个措手不及。   沈淮提醒这一步,成怡自然也就明白过来,沈淮今天的举动,并不是说要耍什么威风,根的目的说到底还是要打草惊蛇,不是说要去惊打胡林,还是要周辰西这条小蛇惊打得乱跳,心里想:胡林那边大概永远都不会想到他们的最大破绽会如此不经济的暴露出来。   想到这里,成怡也是轻叹低语:“像你跟我爸,看上去光芒照人,只是背后的辛酸跟凶险,是极少人知道的……”   沈淮笑了笑,看着销售经理戴小莹在门外要进来,便与成怡不再谈东江证券的事情。   戴小莹不加理睬,王辉也无计可施,他甚至都不知道集团公司的老总赶过来,到底是不是跟戴小莹背后告密以及跟财务室里戴小莹的这两个客户有关。   他站在过道里,隔着窗户看着戴小莹跟两名客户在财务室谈车险的问题,也叫他看不出有什么异常来,心里就想:是不是自己过敏了,集团老总到门店只是心血来潮的视察?   王辉看了看表,估计集团老总坐车赶过来还有十来二十分钟的样子,他也不能将周辰西他们丢办公室里不管不问——再一个,就算集团老总过来,他要能先签下周辰西这辆甲壳虫的单子,也算一个头彩。   这年头轿车从海外进口还有严格的配额限制,加上高达110%的进口税,以及消费税、购置税,再加上代理商的利润,最终进口轿车的销售价格,通常都是到岸价的三四倍还多,这也意味卖出一辆进口轿车,利润远比卖一台合资车要高得多。   想着东江店近半个月的盈利都能从周辰西的这笔单子里产生,王辉心思稍定,也就不觉得会有什么问题发生。   周辰西见王辉接了个电话就急冲冲的赶出去,再见他回来,眼神似有飘忽,不禁疑惑的问他:“怎么回事?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哦,没有什么事情,就是我们集团公司的大老板跟常务副总临时决定要过来看看。严总,你也是认识的;倒是我们公司的大老板为人低调,周总或许不认识……”   “他们怎么会这时候过来?”   周辰西疑惑的问道。   他刚才是气恼徐娴的纠缠,才出言不逊的说了那么几句,但说的话也确实难看,但叫他放下架跑过去赔礼道歉,也是不可能。   他也知道沈淮、成怡这两个小青年,年轻这么小,又有手机,又有能力购车,即使车款近一半要办车贷,也能表明对方不是普普通通的人。   虽然周辰西也不认为沈淮跟成怡这两个小青年真有多大的能量,但德诚汽贸板跟分管市场的常务副总,时机恰巧的在这时候赶到店里来,周辰西一点没有联想也是不正常的。   王辉的话,叫周辰西将信将疑,不过他只是德诚汽贸的客户,也不怕沈淮、成怡这两个小青年对德诚汽贸施压,对他会产生什么不利的影响。   见王辉坐立不安的样子,周辰西反而笑道:“怎么,王总也怕见公司的老板?”   “没有,其实倒不怕,就怕给人在背后莫名其妙的戳两刀,”   王辉倒不至于就乱了分寸,与周辰西也熟,也不掩饰专营店内部关系要比想象中复杂。   国内官场斗、公司也内斗,周辰西对公司政治这一套,理解要比王辉深刻,心有体会的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放心,王总你年轻有为,能为公司拉到大客户,多签几笔大单,还怕小人陷害?那个小戴,人长得漂亮,心思也应该不会太坏,会不会是你伤过人家的心、玩弄过人家的感情,叫人对你怀恨在心啊?”   “你们男人扯到女人身上,说话都没个正经。”   徐娴娇嗔道。   她一时也顾不上沈淮、成怡当初曾对她出手相助,也不管太多的事情,她今天对周辰西百依百顺,关键就是揪住周辰西帮她把车买下来。不然不要说周辰西这个人主意多变,万一叫周辰西家里的黄脸婆知道,买车的事也会闹泡汤。   徐娴在王辉的办公室签好购车合约,也不管沈淮跟成怡还在财务室那边谈车贷、车险的事情,彼此见了难堪,就催促周辰西一起过去交款。   今天车贷、车险的手续也办不下来,银行及保险公司的工作人员过来,也只是负责把申请材料收走。   这边事情结束后,看着周辰西他们从过道那头走过来,沈淮与成怡就起身跟戴小莹告辞,要赶去车管所那里去办临时通行证。   戴小莹见大老板跟严总还没有赶过来,就喊来一名工作人员,让他替沈淮、成怡到车管所跑一趟去办临时通行证。   沈淮与成怡也就耐心的坐在一旁等候,对走进财务室的周辰西等人也是冷脸不理,周辰西自然也是眼高于顶,不理会这两个小角色。   徐娴倒似的心有歉意,朝沈淮、成怡说道:“辰西他这个人,就是这个臭脾气,他好意想帮助别人,别人不接受,倒好意欠了他似的、有意要惹恼他似的;你们不要理他。”   王辉看着沈淮、成怡还站在财务室里,眉头微蹙的吩咐戴小莹道:“戴经理,事情办完了,你就带沈先生、成小姐到接待室去……”   嫌沈淮、成怡留在财务室里碍眼,要赶他们去接待室等候。   戴小莹也没有办法有脾气,刚要站起来带沈淮、成怡去接待室等候,就见大老板跟严新华往这边的过道走来。   严新华走进来,看到东江店的戴小莹陪同两名客人从财务室出来,走过来就问道:“这是小戴你接待两名客人?”   见戴小莹点头,就热情的伸过手来,说道,“你们好,我是德诚汽贸的副总经理严新华,这位是我们集团公司的董事长姚振林。今天我们到东江店来,是想了解一下专营店在接待客户方面的情况,二位要是不觉得麻烦的话,能不能耽搁你们片刻……”   王辉看到严新华陪同姚振林走进来,直接走到戴小宝负责的这两名客户跟前停下来,瞬时间都有些心惊胆颤。   他推开门要出来跟集团副总及董事长问候之时,又听严新华接下来的话,又顿时释然,松了一口气,心想:严新华陪同大老板下来,原来是了解门店经营情况的。   王辉却不知道,严新华跟姚振林到现在还没有摸清楚状况。   上午到办公室突然接到鹏悦集团贸易采购部门的电话,说此前谈得差不多的合作协议,集团高层要重新进行审查——严新华混迹商场多年,知道“重新审查”的背后,意味着他们很可能已经丢掉这笔很可能会占集团全年两到三成业务量的大单。   这是非同小可的事情,严新华不敢怠慢,立即直接跟董事长姚振林做了汇报,也很快召集部门员工,检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四处电话打听是不是有竞争品牌甚至有可能是外省市的代理商在他们背后下毒手抢单。   就在他们困在会议室里摸不着头脑之时,戴小莹打来电话。   严新华与姚振林当即就敏感的意识到这两个“路人”很可能就是问题所在,也没有耽搁,就直接坐车奔东江店来。   不过到东江店,他们对问题的性质跟严重程度,依旧没有什么认识,故而也是试探性的说两句话,不像叫王辉产生误解。   周辰西也随王辉走到财务室门口,刚要出声跟他认识的严新华打招呼,但很快注意到严新华跟德诚汽贸老板姚振林此时的注意力完全都放在沈淮的身上,心里也是又惊又疑,暗想:难道这小子真有什么来头。   沈淮不认识严新华,但眯眼看着姚振林,笑着问道:“姚总不认识我了?” 正文 第771章 高攀不上   姚振林乍看沈淮的脸当时是觉得熟悉得很,只是过来仓促,走路都走得心浮气躁,一时间脑子有些卡壳,仿佛眼前这人的名字都从记忆里跳了出来,却卡在喉咙口吐不出来。   姚振林的反应也不慢,抢在严新华跟前来握紧沈淮的手,笑道:“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你大驾光临寒店啊……”   戴小莹见大老板反应,猜他可能是忘了沈淮的名字,在旁边装作诧异的提醒问一句:“董事长认识沈淮先生?”   叫戴小莹这一提醒,姚振林的脑子就转过来了,哈哈大笑,说道:“我当然认识沈县长了,我们可是老朋友了——”   又带抱怨的“质问”沈淮,“沈县长到德诚汽贸买车,却不跟我说一声,你到底是看得起德诚汽贸,还是看不起德诚汽贸啊?”   “姚总说笑话呢,我哪里敢看不起姚总您啊,我未婚妻只是过来买一辆代步车,实在没有到要惊姚总您的地步。”   沈淮笑道。   淮海省经济还谈不上多发达,身家上亿的老板都可以说是知名企业家,算是层次以上的人物。   省里组织的大会小会,大家就有碰面的机会,但也没有怎么深入的接触过,只能算是一面之谊。不要说姚振林一时间想不起他的名字,就算路上遇到认不出来,也不能奇怪。   至于周辰西、严新华没有见过沈淮,那只能说明他们还不够层次。   抛开这个层次,省里对梅溪、新浦的宣传也很有限,无论是赵秋华还是东华市里,压制沈淮还来不及,自然不会积极的将沈淮树为典型;而对沈淮来说,他想做的一些事,在国内还是超前的,属于做得说不得的范畴,他无意当什么政治红人,故而在更大范围内,声名不显也就正常。   沈淮上回在火车上,就告诉徐娴他的名字,也告诉他在东华下面的县里工作,而徐娴也只是将他当成下面市县的普通工作人员,并没有引起重视跟其他的联想。   只是这时候见德诚汽贸、身家上亿的大老板,不仅认得沈淮,还亲热讨好的以“沈县长”相称,徐娴才有些犯傻:有这么年轻的县长或者副县长?   同时又快速联想到,沈淮这么年轻就担任县长副县长,那他身后的背景,可不真就能让姚振林这样的人物低头折腰?   她的脸有些苍白,下意识的看向周辰西。   周辰西刚要跟严新华打招呼的笑脸也僵在那里,他到底还是知道一些事情,这时候也想起这位“沈县长”到底是谁来。   周辰西是恨不得狠抽自己两巴掌,他这时候也禁不住质问自己,为什么之前就眼睛瞎到,从来就没有将眼前这个小青年跟传说中那个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沈淮”联系起来呢?难道是眼前这个青年,太没有传说中那种不可一世的气势?   严新华问王辉:“老顾呢,我刚才打他电话也没有联系上?”   顾军是东江店的总经理,要是其他事情,严新华陪同董事长姚振林到门店来没有联系上顾军,偏巧他在店里,王辉做梦都会笑醒。   只是此时的他却没有幸灾乐祸及背后给顾军下眼药水的心思,忐忑不安的说道:“顾总老家有些事情,今天去乡下了,可能手机信号不好,联系不上……”   眼睛都不敢跟沈淮或者姚振林对接,都不晓得董事长在知道他得罪客户之后会对他有些雷霆大怒。   “那行,你过去把贵宾室打开。”   严新华利索的将王辉当成打下手的吩咐,而留戴小莹下来陪同。   鹏悦的单子,是严新华亲自盯的,他对鹏悦以及鹏悦背后的梅钢系做过背景调查,知道眼前这个看似着装普通的青年手里掌握的能量有多大,确定是董事长姚振林都得罪不起的强势人物——这时候,他也就完全能肯定今天的问题就出在东江店。   将王辉支开,但这时候姚振林与沈淮在寒暄,严新华也不便将戴小莹拉到一边问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看到周辰西站在财务室门口,严新华也没有意识到问题会出在沈淮跟周辰西的矛盾上,毕竟门店一天接待七八拨客户都是正常现象,打招呼问道:“哦,周总也在这里啊?”   他还当沈淮跟周辰西不认识,笑着将周辰西介绍沈淮跟董事长姚振林认识,“这位是东江证券的副总经理周辰西周总,跟沈县长一样,也都是大众汽车的忠诚用户,”   瞅了周辰西身边的美人一眼,笑着问道,“周总这次是看上什么车,我让小王等会儿给你一个最优惠价。”   周辰西见沈淮只是冷冷的看过来,心头难堪,然而姚振林都伸手过来跟他打招呼,他也不能转身就走,硬着头皮走上前,强笑道:“我跟沈县长还是朋友呢……”   “朋友?”   沈淮冷冷一笑,几乎是从鼻腔里挤出“朋友”二字,硬绑绑的说道,“我只是周总眼里不识抬举的一个小角色,说朋友,太让我高攀了吧?就是东江证券的韦应成,我都没有资格高攀他!高攀周总?请周总不要再说这种可笑话,来嘲笑我这样的小角色了。”   听得沈淮这话,周辰西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平日里长袖善舞的徐娴站在一旁,也不知所措,看沈淮生人勿近的冷脸,大概是对周辰西刚才的出言不逊怀恨在心。   再者,沈淮话里的意思也很明确,就是他们东江证券的老总韦应成都没有资格跑到他跟前去谈朋论友,她哪里还有什么资格去缓和已经绷裂的关系?   姚振林这时候也略知道事情的源起,冷淡的跟周辰西握握手,就与沈淮先往贵宾室那边走去,将过道这边的残局丢给严新华收拾。   只不过,沈淮在离开时,又朝周辰西这边看了一眼;沈淮眼里的凌厉叫周辰西看了有一种给毒蛇盯上的错觉:这小子不会饶过他?   再想及有着沈淮嚣张跋扈、睚眦必报的传闻,他心生寒气,背脊绷紧几乎要流出冷汗来。   严新华看沈淮对周辰西的怨恨不浅,也大体猜到今天事情的源起,多半是沈淮跟周辰西在店里起了什么言语冲突,而王辉有可能没有做好平衡,在偏帮周辰西时不经意得罪了这么一号人物,以致沈淮当即就将怨气撒到德诚汽贸头上来。   严新华心里也暗自焦急,知道他们是受到无妄之灾,但偏偏形势比人强,容不得他们这时候怄气,喊了一名销售经理招呼周辰西,便将戴小莹拉到一边问究竟。   “此前一直都是成小姐跑到车里看车、选车,沈先生才第一次陪同过来,试过车回店打算签单的时候,遇到东江证券的周总跟徐小姐在展厅里看车——他们之前也是认识的,不过周总跟徐小姐之前应该不知道沈先生的身份。徐小姐倒是很热情的想帮沈先生再谈一个优惠价,沈先生当时是婉拒了,之后东江证券的周总就在背后说沈先生不识抬举,偏巧又叫沈先生听见了——此前他们有没有什么恩怨,我就不清楚了……”   戴小莹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原原的说给集团副总严新华知道。   “你们做了什么弥补?”